麼難忘的故事?
馬儷文:那時小,簡單。身上有些優勢自己察覺不到。
在職業高中我學的是裝潢美術,學校裡還有攝影、油畫美術班等等,攝影、美術班的學生都找我做模特,當時很多女孩子也會有些生活照片,或到照相館拍些“擺”照:背景是假天安門,或是洋房裡樓梯畫板……我卻有很多的算藝術作品類的黑白照片,學校同學把我帶到園林裡或山頂上水上雪裡,穿些簡單素色的衣服,或看遠方、或低頭、或揚頭迎風站著……哈,拍完都是同學們自己在暗房裡沖洗,擴出來就送給我一份。有的拍得好的,就在學校櫥窗上展覽,同學們來來往往都會注意到。那會兒我是個拘謹、靦腆、膽小的女生,開朗並能與人溝通是後來變的。 。。
馬儷文 王樽:樸素的構成(8)
王樽:我過去喜歡看藝人闖江湖的故事,比如《大篷車》、《江湖行》之類的電影,老舍、吳祖光、王安憶也寫過類似題材的作品,所謂“舞臺小世界,世界大舞臺”,戲裡戲外還有“戲”。看你拍的電影,最讓我驚喜的是敘述的從容不迫,那麼幹淨、沉穩、不動聲色,就想:是不是跟你在外演出、闖江湖有關,很小就有閱歷和城府。
馬儷文:閱歷是有些,城府談不上。我晚熟,有最好時光的時候卻對自己一無所知。如果我早一點到北京來學習、如果早一點考到好的學校,就沒像現在這樣浪費那麼多,但也許浪費就是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高中畢業就去了文工團,文工團是當地很有名氣的二級中藥廠辦的,企業每年都要參加全國各地的醫藥會議,請文工團參加巡迴彙報演出,給企業宣傳,天南海北地跑,那幾年可真奇怪,每天早晨十點鐘我們就開始演出了,當地群眾一大早就來看我們參差不齊的節目,群眾好像精神需求的勁頭很高,但精神質量的要求並不高——經常是一天演六場。有次巡迴演出離開家將近半年,這中間,吃了很多苦,有次水土不服,臉又因長期化妝傷著了,紅腫過敏,一點妝都不應化,該養著,可當時不知是敬業還是無知,每一場演出都在受傷的臉上接著抹厚厚的妝,團裡買的化妝品是劣質的。演出回來我媽接我,看我的樣子心疼壞了。
我是學美術的,是任舞臺設計一職招進來的,但在團裡,他們卻說你小,不給你機會設計舞臺,直接找搞裝修的幾個人來佈置,巨大的白塑膠布從劇場幕布頂頭垂落,就算冰雪,擺些類似積木狀的高臺——那些白塑膠布經過長久演出,變得很髒,都是灰土,每天演出一結束,工人們往下卸幕布,一鬆繩,那白塑膠布黑“冰雪”衰敗地掉在臺上時,會冒起一陣“煙塵”,男人捂嘴,女人都紛紛逃竄。
在團裡我年齡最小,團長看我樣子還行,就讓我報幕,穿上亮片包裹的緊身旗袍,高跟鞋,化著大一圈的紅嘴,粗黑眉毛,黑眼圈,完全把自己的模樣掩蓋住,那時審美就那樣,據說團長還是出國訪問帶回來的經驗。
團里人際很複雜,為一首當紅歌,誰要唱誰不讓唱,私下裡爭來鬥去,勾心鬥角,男的女的誰跟誰好上了,亂哄哄的,我覺得特別孤獨,沒事就寫寫文章消遣。
王樽:當時是寫給自己看,還是為了在報刊上發表?
馬儷文:不懂,想什麼就寫什麼,《一個女孩的自白》,投給《當代青年》雜誌社,第一次徵文,得了唯一的一等獎。主編鄧皓給我回信,說你這篇文章錯別字特別多,又沒用正規稿紙,標點符號也不準確,但是我還是把你這篇文章作為一等獎。他這封信寄到家裡,很久我才看到。團里正在外地一個縣裡演出,有一天,我和團裡賀姐坐著人力三輪車去集市上逛,我在郵局買了幾本雜誌,坐在車上看,就突然發現雜誌上登出我的文章和獲一等獎的名單,哈,當時,我就沒心思逛街了。
王樽:那樣窮困的環境,缺少娛樂生活,又沒有什麼電影看,對影像的迷戀來自哪裡,是電視嗎?
馬儷文:不知道算不算從電視上來的。不過小時候經常為看不上電視而傷心,我們家沒有電視,我和弟就搬個小板凳去鄰居小夥伴家看,開始人家家長也不說什麼,可晚上人家都上床打呼嚕了,我們還在那看,趕都不走。後來那家家長一到晚上六點,就鎖門,我覺得一種願望被打破了,好像那時候演的是《鐵臂阿童木》什麼的,演《排球女將》時也找不到地方看,聽著別人家傳來的片頭音樂,我會難過得有一種非常強烈的失落感。我家對門衚衕住一對新婚夫婦,站在我家門口可以透過窗隱隱約約看見他們家正對窗擺放的電視,那對新婚夫婦發現我和弟隔窗看電視,“呼”地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