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她的鐘點,百般推薦,說她有多麼會開解人,哄人開心。他正是對自己性向動搖懷疑的時候,喝醉了之後,楊妙坐在他腿上問他要不要,他自然而然就嘗試了。
事後證明自己對女人仍然是可以的。鬆了口氣的同時,卻也覺得越發的茫然。
他還在物色能哄曲同秋開心的成熟女性,他心裡也明白,萬無一失的溫柔體貼,只能靠演技。他認識的女人裡,楊妙並不是最合適的,但卻是能做得最好的。
他花錢僱了楊妙去討那個男人的歡心,好讓那男人能找回一點男性的尊嚴。
果然那兩人進展得很順利,曲同秋真的也重新快活起來,歡蹦亂跳的小狗一般,成天都在搖尾巴。
然而有一天,他的這條小狗來向他高高興興又有些害羞地宣佈,他和楊妙做了。
即使事隔多年以後,任寧遠也記得自己在那一天的感覺。
那個時候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做錯了。那年他十九歲,他只是個凡人,不是神,他預料不到將來。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照著他的安排來發生,他先犯了一個錯,為了彌補,又犯了另一個錯,然後就只能這麼迴圈著,無法回頭地錯下去。
楊妙懷孕了,那男人高興得不得了。任寧遠想問,那個孩子究竟是哪個男人,哪個客人的呢?說不定連楊妙自己都不清楚。
也只有曲同秋那樣的傻子,才會毫不懷疑地就接受了準爸爸的身分,要結婚養家,連放棄學位也甘願。
要提醒那男人很容易,就算要他承認自己犯了錯,也未必不比看著他們結婚來得好。只是那男人幸福的臉讓他有些不忍心,他退了一步想,也許有比撕破臉更好的方法。然而只是一時遲疑,他就錯過了開口的機會。
曲同秋為了救他砸傷了喬四,S城已經沒有這男人的容身之所了。
他終究沒有揭穿楊妙,只交給楊妙一大筆錢,讓她好好善待那個男人。
他要替那男人維持一個美好世界的幻象。
曲同秋把他當成神,他也真的把這個角色扮演下來,弄得自己都已經分不清角色和現實了。他得一個人高高站在神壇上,苦心把這場騙局經營下去。
分開的十幾年裡,他還在演那個男人心中的任寧遠。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他答應過那男人,要懲罰那個強暴犯。
都已經十幾年過去了。沒有什麼是他任寧遠無法忍受的。
而那人日後即便成了丈夫,成了父親,將來成了祖父,也能日復一日對他念念不忘,憧憬不已∣∣他想,這就是他最好的成就。
這世上的感情,唯有保持距離才能永不腐朽。
然而有一天,那男人帶著女兒來了T城找他。然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那些日常幸福裡的陰影,只有他看得見,那男人因為無知而幸福,他就盡力地,讓那男人幸福地無知下去。
撒一個謊容易,卻需要越來越多的謊言來彌補。那男人對他的信任和仰慕一天天長大,危險的膿瘡就一天比一天可怕。
他演了十幾年的英雄,也輕微的覺得疲憊,終於積累下來的真相到了爆發的時候,他還不死心,他想弄清楚事情究竟到了哪一步。
他問曲同秋:「你知道了什麼?」
男人顫抖著說:「我不想知道了。」
於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
男人說:「我會回去的。」
不可能的,回不去了,誰都不能回頭了。他不能讓他一個人逃走,然後把他獨自留在這裡。
「是我。曲同秋,那個人是我。」在那認罪的一瞬間,他竟然也有了一絲的輕鬆。
男人瘋了一樣掙扎,朝他臉上用力「呸」了一下。
在他一手製造出來的美好世界徹底裂開坍塌的時候,他也覺得全然的解脫。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扮演了。
天都破了一個大洞,大雨傾盆,他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也許會有陽光,他從這廢墟里,能撿起什麼東西。
他把情緒失控的男人軟禁起來,終究也不是辦法。莊維一直在跟蹤他,誓要把那男人找出來,楚漠告訴他「你就是他的病」,連蘇至俞都說男人已經瘋了。
他習慣了自己的無所不能,對著那個男人卻無能為力。曲同秋一口咬在他脖子上,只用牙齒就幾乎咬斷他的頸動脈的時候,他突然清晰地感覺到這男人有多恨他。
這種刻骨的痛恨,幾乎和當年的仰慕一樣深。而他甚至想不出半點辦法來讓那男人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