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連撩帶鬧,膩膩歪歪,洗澡洗了半個多時辰,傅深被嚴宵寒故意使壞,甩了一身水,實在無法,也換了一身衣服。待收拾停當後出門,又在院裡遇見途徑此地的俞喬亭。
俞將軍視線在兩人中間打轉,立刻敏銳地覺察了什麼,壞笑道:“恭賀將軍大喜!”
傅深莫名道:“有什麼可喜的?”
俞喬亭嘿嘿笑道:“小別勝新婚,這還不值得一賀?”
傅深一個頭冤成兩個大,正要回嘴,嚴宵寒忽然從背後上前,搶先道:“俞將軍說笑了。如今戰事未平,中原未定,為人臣者,自當殫精竭慮,為國分憂。豈可耽於兒女私情,忘卻忠君愛國之本分?”
俞喬亭簡直不敢相信這段擲地有聲的話是從嚴宵寒嘴裡說出來的,他一臉找不著北地看向傅深,卻只見他們將軍正正地望著嚴宵寒,神情自然安詳,眼角眉梢中的溫柔寵溺都快滴出來了。
俞喬亭:“……”
合著你們兩個揹著人關在屋子裡那麼久,是在商量如何收拾舊山河,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真是失敬。
嚴宵寒不但睜眼說瞎話,說完還用一種飽含著“你是禽獸嗎”的懷疑目光睨了俞喬亭一眼,臉不紅心不跳,正氣凜然地揚長而去。
俞喬亭在他的目光裡莫名矮了三寸,傅深看熱鬧不嫌事大,幸災樂禍地道:“讓你欠,挨撓了吧?該。”
不愧是元泰、長治二朝首屈一指的奸佞,這才剛來不到半天,傅深和他的同袍之情就岌岌可危了!
晚上嚴宵寒與北燕軍幾位將領一道用飯,眾人心照不宣地忽視了他新朝監軍使的身份,只當他做傅深的家眷,一頓飯竟也難得融洽。吃完這頓簡陋的接風宴後,傅深按平時習慣,要去營地各處巡查。此事原本該由一名副將陪同,可今晚北燕軍的各位卻都好似修了閉口禪。嚴宵寒見狀,知道這是眾人給他面子,於是自覺地應承下來:“既如此,我陪將軍走一趟吧。”
傅深似笑非笑道:“就你乖覺。”
俞喬亭曾在大婚時陪嚴宵寒與傅深同登黃金臺,自然對他們的事心知肚明。眾將就算原先不知道,聽說了今日河邊之事,也該明白二人是假戲真做,互生情愫。傅深並未直言點破,但他將嚴宵寒帶回北燕軍駐地這一行動,已無異於預設了嚴宵寒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
如此一來,誰也不會不識趣地非要在這時跑到兩人中間橫插一槓,北燕軍以前所未有的團結一致,給這對久別重逢的苦命鴛鴦騰出了一段無人打擾的親近時光。
棠梨鎮外便是巍巍高山,滔滔長河,夜風送來清淡花香,頭頂星河璀璨,兩騎並轡徐行,遼闊蒼穹之下,這一年來的種種分離奔波,相思之苦,都如同河水奔流遠去,只剩下大浪淘沙過後,不曾移轉的磐石之心。
傅深在甘州的事沒什麼好講,無非是屯糧練兵,嚴宵寒則給他細細講了新朝局勢,尤其是長治帝的態度和南北新舊黨之爭。提起這些事,便不可避免地牽扯到皇后在後宮所受的幾次委屈,嚴宵寒反覆思量,覺得還是不能瞞著他,便一五一十地照實說了。
傅凌嫁入齊王府,還是當年傅深做主給她挑的親事。他本以為齊王個性溫和,待人以誠,會是樁美滿婚事,誰料世事無常,一朝國破家亡,如今看來,卻是無異於將妹妹親手推進了火坑。
他答應過傅凌的事,一件都沒做到。
傅深面無表情,側臉在黑夜裡猶如一尊冷峻堅硬的石像,可嚴宵寒總覺得他有種莫名的脆弱易碎之感,正要開口安慰,傅深卻先他一步出聲,將他的一番勸慰堵回了胃裡:“多謝你照顧她。”
“就算我這個親哥哥在,也未必有你的周到細緻,”他自嘲地慘然一笑,“更何況,我也不可能為了她,冒著被放逐的危險得罪江南一黨的領頭人物。”
雖然嚴宵寒沒有細說,但傅深又不是沒蹚過官場的渾水,再聯絡薛氏之事,當然猜到嚴宵寒所說的“從皇帝那裡求來監軍差事”是為了寬他的心而胡編的藉口。薛升貴為六部尚書之一、延英殿議事大臣,前途最好的女兒無緣無故地死在他手中,皇上就算再偏心嚴宵寒,面子上也得做到一碗水端平。
他根本不是自請隨軍……而是因為犯了錯,被踢出了中樞。
有那麼一瞬間,愧疚和挫敗感如同滔天浪潮,滅頂似地壓了下來。傅深明知道自己選擇了一條什麼樣的路,他只能往前走,沒有後退的機會。然而此時此刻,他心中卻如狂風過境,地動山搖,前所未有地懷疑起來。
他真的走對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