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惋惜地住了口。
嚴宵寒從進宮起心裡的冷笑就沒停過,此時終於忍不住了,輕聲插了一句:“若是靖寧侯在此,薛氏膽子再大,也斷然不敢挑釁皇后。”
長治帝面上訕訕,不悅道:“行了,朕倒是沒想到,嚴卿與靖寧侯感情這般好,值得你三番五次為皇后說情。”
嚴宵寒思考了一下,覺得他和傅深總不能一直裝不合,兩人早晚要光明正大地出雙入對,現在對長治帝坦誠,總比以後落個“欺君”的罪名強。
他拱手道:“陛下容稟。臣蒙太上皇賜婚,內中別有隱情。”
長治帝果然被勾起好奇心:“說來聽聽。”
嚴宵寒將黑鍋往已故太子身上一推,將元泰帝賜婚的真正原因稍加美化,一五一十地說了。長治帝聽的入神,訝異道:“父皇竟然……這麼說來,你與靖寧侯並非真有夫妻之實,只是為了北燕兵權,才一直照顧他?”
嚴宵寒不動聲色地暗示地道:“陛下,靖寧侯的腿傷終身難愈,不可能一直帶兵,但北燕鐵騎始終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只有皇后娘娘這一個親妹妹,您善待皇后,不必再用什麼手段,北燕鐵騎自然是朝廷的一大助力。”
長治帝不依不饒地追問:“你與傅深到底是怎麼回事?”
“……”嚴宵寒沒想到皇上正事不管,對他的家庭生活卻格外上心,只好道:“陛下,臣是天生的斷袖,此生不會有子嗣。靖寧侯年少英武,臣要他手中的兵權,順便與他做夫妻,這並不衝突。”
雖然愛,但愛的有限,權勢比愛更重,不過拋開這點,總體上還是愛的。
他對自己的描述幾乎就是長治帝的翻版。長治帝感同身受,也聽出了他隱含的“不會有子嗣”的承諾,滿意於他的識相,戒心稍散,連帶著薛氏的事也不追究了,大度地揮手道:“無事了,愛卿且退下吧。”
嚴宵寒躬身一禮,懷揣著滿心的冷笑走了。
彷彿是為了驗證嚴宵寒的話,沒過多久,北方傳來訊息,據守甘州的北燕鐵騎發兵寧州,倒黴的寧州叛軍再度開門紅,被猛虎出籠的北燕軍掃成了一地廢鐵。五日後,北燕軍收復寧州全境。
隨著戰報一齊送到各地節度使及南方新朝的,還有一封北燕主帥、靖寧侯傅深的親筆信。
早朝之上,嚴宵寒掩在廣袖下的手抖的如同篩糠,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狀,也沒有人關心那封信上寫的是什麼。
所有人都在極度震驚中消化著同一個事實:傅深回來了。
光看那筆鋒如劍的字跡,便彷彿看到了那位永遠逆流而上,可挽狂瀾於既倒的傅將軍。浩劫之後,他是第一個打出勤王旗號,第一個收復寧州,第一個遍告四方,請各地節度使發兵,共逐外敵,光復中原的人。
天下兵馬,只有北燕鐵騎,把“保家衛國”四個字貫徹始終。
哪怕是以正統自居的江南朝廷,也未見得有他這麼強的號召力。不出半月,各地節度使紛紛響應,淮南、襄州先後發兵,將韃柘軍隊的防線推後至漢水以北。北燕鐵騎有傅深坐鎮,勢如破竹,迅速收復了長安以西的各州縣。
四月,江南朝廷出兵,分兩路北上,一路與淮南軍共同攻打徐州,一路與襄州軍、北燕軍合圍長安。
五月十六,雞鳴山腳下,棠梨鎮。
此地只有小股韃族軍隊,北燕軍沒費什麼工夫就將其掃蕩乾淨。棠梨鎮附近有一條很深的大河,叫做紫陽河,東流匯入漢水。傅深帶著一隊騎兵沿河巡查了一圈,確定沒有殘敵埋伏,遠眺時見對面樹林中人影晃動,似有馬蹄聲往河邊來,於是招手叫來一個小兵:“繞到對面去探一下,看是什麼人。”
那小兵正要領命而去,對面卻彷彿等不及似的,有人搶先一步從林中策馬而出。傅深聞聲回頭,剛要去握弓,猝不及防,恰好與對岸的人四目相對。
他腦海裡“嗡”地一聲。
對面嚴宵寒當場愣成了一截木頭樁子,無意識地伸手一拉馬韁,戰馬長嘶一聲,差點把他給甩下來。
他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夢遊似的,茫然地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傅深全憑一腔理智,雙腿輕夾馬腹,靠近河邊,剛打算喊一嗓子確認身份,就見對面遊魂一樣的嚴宵寒策馬到了河邊,往河中走了幾步。後來馬畏懼水深不敢往前,他乾脆一躍而下,三下五除二摘了身上重物,一頭扎進了湍急的河水中。
無需確認,這麼傻的,除了他們家那位,世間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