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植物的恐怖之處。適逢邊關戰事膠著,漢軍與韃族騎兵相持不下,段歸鴻想以奇兵之計打破僵局,便找到傅廷信商量,打算用這種草藥毀掉阿拉木部的草場,再配上疫病,一旦後院起火,勢必能給韃族以重擊。
傅廷信覺得此法太過殘忍陰毒,死活不同意,段歸鴻去找傅堅,又被教訓了一通。正當他屢遭打擊以為此路不通之時,傅廷忠找上了他,與他秘密敲定了這個計劃。
次年春天,阿拉木部草場被瘋長的秋夜白侵佔,疫病多發,整個部族陷入恐慌動盪,傅廷忠率軍出擊,大勝東韃騎兵於大青山,漢軍甚至深入草原腹地,險些打下東韃人的王城。
那一戰後,當段歸鴻志得意滿地跟傅廷信顯擺表功時,傅廷信只說了一句“黎民何辜”。
同年秋天,傅堅在甘州一病不起。他在病中時給朝廷上了一道摺子,推舉段歸鴻為徵西軍將軍,前往西南平亂。
這一手至今仍被許多人認為是傅堅排除異己,想把北燕軍權留給自己兒子。只有段歸鴻自己知道,那天傅堅將他叫到病榻前,言及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命他在床前起誓,將秋夜白帶回西南,小心看守,絕不能有一棵流入中原。
他怔然地聽著傅堅說:“天下安定,百年盛世,成於你手,敗於你手。你雖不姓傅,可骨子裡卻是我們傅家人。”
“我征戰四方,戎馬半生,只有一個心願未了,是想看一眼人間太平,如今……便託付給你了。”
老將軍給他下了最後一道死命令。段歸鴻含淚在病榻前磕了三個頭,待送走傅堅,諸事落定,便隨朝廷大軍來到了西南。
從元泰六年西南平定至今,他這一守,就守了二十年。
二十年裡,傅廷忠被韃人刺殺,傅廷信戰死沙場,傅深臨危受命出兵北疆,他身在西南,卻從未有一天忘懷過北方連天的衰草黃沙。
傅深剛去北疆的頭幾年,段歸鴻看著戰事漸息,北方重歸安定,還以為度盡這十幾年的波折坎坷,那句“人間太平”終於要實現了。
可是後來,他發現是自己想錯了。
北燕鐵騎在傅家人手中傳了三代,元泰帝先坐不住了。
傅家人都短壽,元泰帝卻是個活的長的皇帝,他眼睜睜地看著一代又一代的傅家人接過帥印,走上沙場,北燕軍越來越強盛,主帥越來越年輕,可他卻越來越衰老。再回頭看看他的龍子龍孫們,竟沒有一個驚才絕豔,堪為一代中興之主。
再這麼下去,十幾年後,二十幾年後,這天下還是他們家的天下嗎?
在元泰帝令傅廷義襲爵、改封傅深為靖寧侯時,段歸鴻就感覺到了皇上對北燕鐵騎這位新統帥的忌憚與提防。
元泰帝當年與傅堅君臣相得,是因為朝廷風雨飄搖,北方戰事還要靠他;對傅廷忠與傅廷信優待有加,是因為兄弟二人互為倚仗,還有肅王在其中摻一腳;而他如今敢對傅深頻頻動作,則純粹是欺負他年紀小好揉搓,而當代穎國公又是個隨時要羽化登仙的廢物點心,出了事也幫不上忙。
為防萬一,段歸鴻把杜冷派到了傅深身邊。隨著皇帝的意圖越來越明顯,段歸鴻終於對所謂的“人間太平”失望了。他終於明白過來,只要那龍椅上還坐著人,傅家人、還有他自己,就永遠也無法掙脫“天命”。
封存在西南二十年之久的“沉睡的死亡之神”被守衛者喚醒,自荊楚沿江東流,幽靈一樣在江南山水裡落地生根,鋪開滿地潔白的花朵。
西平郡王傾訴完了,緩緩吐出胸中鬱積的濁氣,道:“我監守自盜,深負所託,來日黃泉之下,無顏再見傅公。”
以異姓封郡王的第一人,為了一句海市蜃樓般的囑託,固守西陲二十載。傅深明知道他做下了很多錯事,卻無法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譴責他。
就像當年傅廷信對段歸鴻說“黎民何辜”,而今換成傅深,他也只有這麼一句話可說。
因為他知道自己並不無辜。
世上最令人無可奈何的罪名,一個是“莫須有”,一個是“懷璧其罪”,還有一個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傅深頹然道:“我也無顏見他老人家,要不然咱們一塊去他墳前上吊吧。”
段歸鴻沒理他的嘲諷:“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給你透個底。你知道我身在西南,鞭長莫及,在京城難以經營起成規模的勢力。純陽道人能在京城站住腳,全虧一個人多次幫扶援手。”
傅深心中一沉:“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