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落個乾淨!”
“雲平兄,”鄭端文悄悄對薛升道,“我看他這模樣,倒像是服食了‘秋夜白’的症狀,此人神志不清,說的話有幾分可信,還需再查證。”
“我知道,”薛升將那幾頁紙小心卷好,面不改色地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方德先回府罷。傅小公子由我找人安置,今夜之事,勿要傳與他人之耳。”
鄭端文心下一凜,朝薛升長揖道:“那便勞煩雲平兄了。”
昏黃的燭光在薛升深陷的眼窩和鼻翼投下濃重陰影,他的臉像是一尊輪廓分明的雕塑,所有表情都藏在一片漠然冷淡之下,顯得無端蒼老,又莫名森寒。
他朝鄭端文輕輕頷首,道:“去吧。”
走出薛府的那一刻,沉重大門在鄭端文背後徐徐合上,他長出一口氣,竟隱約有種死裡逃生的錯覺。深夜的風裡有了涼意,吹得鄭端文汗毛直立,他全身都溼透了,衣服貼在後心上,然而此時也顧不得狼狽,急匆匆地上了馬車,命車伕向家中駛去。
第二日,鄭端文便稱病告假在家,再也沒來上過朝。
據說是年紀大了,晚上回家時吹了風,次日家人發現他癱倒在床上,半身不遂,口角歪斜,忙請太醫延治,診得是中風之症,因救治不及時,恢復到從前那樣是不可能了,只能臥床休養,慢慢服藥調理。
薛升聽說此事後,似乎並不意外,也不如何惋惜,吩咐管家派人給鄭家送些藥材,算是全了這份淺薄的同僚情誼。
沒過兩天,穎國公府的小公子突然失蹤,家人哭哭啼啼到順天府報官,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一場戰亂,把本來就在走下坡路的穎國公府徹底打入沒落,這種不痛不癢的小事連報官也沒人願意理,收案的胥吏不耐煩地應付完一遭,轉頭就把案卷扔在一旁落灰。
盛夏還剩個尾巴,秋天未至,卻已有了“多事之秋”的預兆。
薛升端坐在書案前,仔細聽手下彙報查來的傅涯生平,聽罷冷冷一哂:“虎父犬子,傅廷忠若知道他生了這麼個好兒子,會不會氣得從棺材裡坐起來?”
幾年前,嚴宵寒曾明裡暗裡懲治過傅涯兩回,一次是令他絕了嗣,一件是在喜宴上將他拖出去打了一頓。這沒留手的一頓打讓傅涯消停了一段時間,然而沒等他想好如何報復,戰亂爆發,京城被外族攻破,傅廷義帶著全家逃往江南。
路途顛簸,活命要緊,沒人顧得上對他精心照顧,傅涯拖著病體強撐到金陵,江南冬天又極溼冷,他的腿終究沒能完全治好,留下了跛足的後遺症。
說來諷刺,他那雙腿殘廢的親大哥仍在戰場上馳騁,傅涯這個健全的人最後卻成了跛子。
傅涯瘸了腿,又沒有子嗣,始終定不下心來,更兼來到金陵這麼個繁花迷眼的醉生夢死之地,從此流連青樓楚館,花天酒地,揮霍無度。而傅廷義是個一隻腳快要踏入仙門的世外清淨人,不願花心思管束他,令他就這麼一直蹉跎到了如今。
他在江南妓館裡染上了“秋夜白”,回京後仍需藥物維持,自己的月錢不夠花,漸漸開始偷家裡東西出去當賣。
“白露散”在京城是被官府明令禁止的禁品,只能在黑市裡交易,而且價格奇貴。傅涯不但賣自己的東西,連他孃的嫁妝也偷著賣,被秦氏發現之後一通大哭大罵,鬧的家宅不寧,雞飛狗跳。穎國公傅廷義忍受不了家中吵鬧,乾脆收拾包袱住進了城外道觀,從此眼不見心不煩。
傅涯被他母親教訓了一頓,不敢再朝她房中伸手,手中實在緊巴巴的,便趁夜摸進了傅廷義的屋子,一通翻箱倒櫃,竟沒找到什麼值錢物什。他如今膽大包天,又急需用錢,懷疑傅廷義是嫌棄他們,因此偷偷帶著傢俬藏進了道觀。於是傅涯僱了一個市井慣偷,命他去傅廷義寄居的的道觀偷些東西出來。
結果那偷兒在一片寒素的房間中亂轉半晌,最終在衣櫃深處翻出了個上鎖的木匣子,他滿心以為裡頭裝的是銀票,顛顛捧來找傅涯。那鎖雖精巧難開,但傅涯更絕,直接將盒子從一側鑿穿了,最後開啟一看,發現裡面竟是一沓與西南往來的信件。
傅涯再蠢笨,也知道這些東西的利害,他一面震驚於傅廷義的深藏不漏,一面又清晰地意識到這可能是個天賜良機。
他握著的這些東西,足以讓整個傅家頃刻崩塌,亦足以將傅深從神壇上拉下來,一輩子再也翻不了身。
鋪天蓋地的快意和毀滅欲在身體裡湧動的同時,傅涯竟然還能分出一半心神冷靜思考。他不能直接拿著這證據去告官,因為傅深身邊還有個老奸巨猾的嚴宵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