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不是全黑,四下裡亮著一點黯淡的黃光,裡面沒有人,也沒有什麼恐怖景象。嚴宵寒往裡走了幾步,鼻翼翕張,忽然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異香。
他微微一怔,隨即一股難以言喻的愉悅感直衝天靈蓋,衝得他瞬間頭暈目眩,站立不穩。接著那香氣陡然濃烈起來。猶如火苗上被澆了一瓢熱油,火焰炸開,熱意蒸騰。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雙目中頃刻爬上數道血絲,一團烈火自丹田裡燒了起來,炙烤著周身經脈,冷汗頃刻溼透了背心。
“噹啷”一聲,他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身體如同一個搖搖欲墜的殘破籠子,再也關不住焦躁和無窮無盡的熱意,嚴宵寒咬著舌尖,踉踉蹌蹌地衝到門邊,然而方才還一推就開的門此刻被人從外面牢牢鎖死,他全身肌肉不住痙攣,指尖哆嗦得不聽使喚,身體極度興奮,卻連破門而出的力氣都沒有。
一個徹頭徹尾的圈套。引路的“啞巴小孩”根本就是個為他鋪設好的陷阱。
那香氣彷彿有生命般將他包裹、纏繞,遊走於四肢百骸,眼前的黑暗變成了一幀幀光怪陸離的夢境。在被業火焚燒的最後一絲清明中,嚴宵寒忽然想起了上次金吾衛遇害大案中,查驗白露散時,一院子的飛龍衛都中了招,沈遺策曾經說過,那種藥會令人感受到“比極樂更極樂”。
為什麼在這距京城千里之遙的一個荒僻山村裡,竟然會有白露散?!
然而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並沒有持續太久,他很快就想不下去了。思緒混亂紛雜,一時飛上雲端,一時如墜霧中,嚴宵寒最終背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喘息聲越來越急促。
他咬牙死死地忍著幾欲出口的吟喘,手背上綻起數條猙獰青筋,大顆汗水沿著鬢髮一直淌進眼角里,卻在被藥性擊潰的那一剎那,終於沒能忍住,顫抖著喚了一聲“敬淵”。
與此同時,村子的另一頭。
任淼一覺醒來,發現人都走光了,他餓的腿軟,頭暈眼花地去灶下找了個饅頭,就著冷水啃了。吃完了拍掉一手渣子,去嚴宵寒院裡牽馬,正要追往鄺風縣時,不知為何,心頭驀地一動。
難以說清那是種什麼感覺,好像是某種預感,又彷彿是冥冥之中牽著他的一根線傳來莫名的震顫。
他狐疑地轉過頭,猶豫著向村裡走了幾步,剛出後院,就看見有個還沒他腿長的小孩從房舍後走出來。
兩人照面,雙雙一愣,傅深還未動作,那孩子卻倉皇轉身,撒腿就跑。
他不跑還好,一跑立刻顯出做賊心虛來。任淼的身手確實比嚴宵寒快上許多,隨手從地上拾起一塊小石頭,扣在指尖信手一彈,只聽“嗖”地破風聲響,那小孩被打中膝彎,“撲”地臉朝地摔了個狗啃泥。
任淼反手抽出那根被他使的得心應手的燒火棍,一棍將小孩挑起來,掛在空中晃了晃,自以為和顏悅色地說:“你跑什麼呀?”
小孩哆嗦的像篩糠一樣,任淼笑眯眯地道:“說吧,見我跟見了鬼一樣,幹什麼虧心事了?”
那小孩說不出話,眼裡迅速汪起兩泡眼淚,頗有幾分可憐,誰料那鐵石心腸的男人絲毫不為所動,見他不答話,便拎著他走到附近水井旁邊,把他往井口上一吊:“不說?那你下去待著吧,反正現在村裡沒人,等他們回來,你八成都已經泡發了……”
小孩呆愣愣地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腳下黑黝黝的井口,哇地一聲哭了。
任淼滿意地道:“現在乖了?人都去哪兒了?指路。”
小孩啊啊地嚎啕,任淼本意是要問他村民都去了哪裡,結果他沒聽清,還以為是嚴宵寒的同夥找來了,遂抽抽搭搭地一路把他給引到了那間屋子前。
任淼將他從燒火棍上甩下來,自己照著那門鎖比量了一下,隨後二話不說,一棍子抽了下去。尖銳風聲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那沉甸甸黃銅鎖連帶著半邊門板,一併被他劈的稀爛。
啞巴小孩眼睛都直了,懷疑這黝黑不起眼的燒火棍可能是把摧金斷玉的絕世神兵。
房門一破,屋中香氣跟著散逸出來,任淼舉袖掩鼻,出於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心態,一把抓過那小孩,將他扔了進去。
半大小孩承受不住這麼大量濃郁的白露散,登時被衝暈了過去。任淼見狀,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他捂著鼻子站在上風口,待味道散了大半,才小心翼翼地踩著一地破門走了進去。
剛進門,就看見了蜷在牆角、痛苦萬分的人。
白紗似的月光從破門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