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好了精神,手裡轉著他那根燒火棍,道:“盯住她,必要時可以幫一把,說不定能套出幾句實話來。”
嚴宵寒道:“遵命。”
傅將軍的燒火棍差點脫手飛出去。
夕陽西下,倦鳥歸林,田地裡勞作的村民陸續回家。嚴宵寒與傅深站在半山腰,正好可以俯瞰整片村莊。
就像那一晚的情景重演,先是祠堂方向亮起幾盞燈,接著各家各戶都提著燈籠出門,逐漸匯聚成一條光帶,沿著村中小路蜿蜒前行,正朝河邊走來。
藉著燈籠的光,隱約可以看見人群中有一架花車,車上躺著一個不知死活的白衣人,此情此景令嚴宵寒後背一涼,想起那天在祠堂中所見,那頗為詭異的、彷彿送葬一樣的隊伍。
手背忽然傳來一陣暖熱,傅深握住他的手,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道:“別怕。”
那一晚,有個人單槍匹馬地闖進村落深處,將他從噩夢中帶出來,帶入了一片溫存的綺夢。
嚴宵寒悄悄反手,與他十指相扣:“嗯。不怕。”
傅深牙疼似的地吸了口氣,兩人做過那麼多親密的事,他卻被這小兒女一樣的牽手方式酸倒了。然而不知出於何種考慮,他居然沒有甩脫,就這麼任由嚴宵寒拉著,直到村民走到河邊,將那花車放到河邊空地上,擺開一地瓜果祭品。
有個鬍子花白的族老越眾而出,先是鄭重地朝湍急河水磕了三個頭,隨後抖抖索索地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唸誦咒語,再將黃符放到香燭上點燃。待符化成一把飛灰,他手中搖鈴,開始高聲禱祝。傅深模糊地聽了一耳朵,那祝詞似乎是請求某方神聖高抬貴手,度化罪人,保佑村莊風調雨順,不生瘟疫。
傅深愕然道:“本朝早就絕了河伯祭祀,改祀水官和龍王,怎麼這幫愚民還敢拿人填河?”
他說的是前朝舊俗,以前凡遇陰雨洪水,百姓都認為是河伯發怒,需要獻祭方能平息。好一點的用豬羊牲畜,更有甚者,竟以童男童女或者美貌少女為祭品,無數無辜女子孩童為此喪命。國朝初立,太’祖嚴令革除舊俗,各地河伯廟被推倒,活祀禁絕,風氣為之一新。
誰能想到百年之後的今日,噩夢重現,舊事重演。
嚴宵寒按住他:“等等,彆著急。河伯只管風調雨順,從沒聽說還管瘟疫。而且據說古代祭祀都以童男童女為祀物,花車上那人看起來倒像是個男子。未必就是祭河伯,暫且靜觀其變,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待那老者唸誦完祝詞,兩個裹的嚴嚴實實的男人將白衣人從花車上抬下,往他胸腹處綁了一塊大石頭。剎那間,站在人群中的女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淒厲哭聲,不顧眾人阻攔,撲上去與那二人廝打:“……讓我死吧!讓我替他死吧!”
村長示意幾個婦女上前將她拖開,那女人渾身癱軟,伏地大哭大罵,所有村民卻彷彿充耳不聞,兩個人抬起那白衣人,投入滔滔河水之中,隨著一聲蒼老嘶啞的“拜送真仙”,眾人齊刷刷跪了一地,朝著河水虔誠地三叩首。
傅深面沉似水,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見那人被投入河中時,手腳還在不斷掙動。他低聲道:“這條河匯入狐仙廟後的小湖,到那邊找,說不定還有救,走。”
嚴宵寒卻道:“丈夫死了,他的妻子恐怕也活不過今晚,我去湖邊撈人,你跟著她,萬一來不及救她丈夫,咱們手中得有個活的證人。”
傅深沉吟片刻,看那樣子似乎不大放心,嚴宵寒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寬慰道:“放心,我水性尚可,遇事必先自保,犯不著為一個陌生人鋌而走險。”
“務必小心。上次那種晴天霹靂,我是禁不住第二回了,”傅深從袖中摸出那把嚴宵寒曾試圖拿來自殘的小刀,拋進他懷中,道:“我一會兒將那婦人帶到狐仙廟去。”
嚴宵寒接過刀,在指間玩花活似地轉了一圈,翻身上馬,臨風一笑,面容在昏暗夜色中彷彿發著光:“好,那就狐仙廟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