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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中

忽然有人把他扶了起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來,手伸出來,抱著我的脖子。”

沉水香的味道徐徐飄散,有點說不清的勾人。

傅深像被蠱惑了一樣,朝他伸出雙臂。那人扣著他肩頭的手微微用力,隨著“嘩啦”的水聲,他被人抱出了水面。

軀體脫離溫水的那一剎,寒意從四面八方襲捲而來。傅深彷彿又被扔回了悽風冷雨的荒涼天地間,他含混不清地□□了一聲,下意識地掙動起來,試圖保護要害,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嚴宵寒差點因為他的猛然發力栽進水裡,來不及惱怒,先看清了他的動作,忙叫小廝拿毯子過來,將他囫圇一裹,低聲安慰:“沒事,別亂動,還冷嗎?”

傅深咕噥了一句什麼,嚴宵寒沒聽清,湊近了一些:“嗯?”

傅深不再說話,手腳在溫暖的毯子裡慢慢舒展,眉頭卻依然緊蹙,彷彿在極力忍耐。嚴宵寒揣摩著他的表情,試探道:“是不是哪裡疼?”

傅深從喉嚨裡發出模糊的聲音,嚴宵寒原本想替他穿上衣服,這下徹底不敢亂動了,生怕碰到他哪處暗傷。恰巧此刻外面通報沈遺策已到,嚴宵寒便帶人連毯子一道搬去了臥房。

沈遺策見他抱著個人進來,還是披散頭髮沒穿衣服的,險些瞪掉了眼珠子:“這、這、這……”

“別這了,是靖寧侯,”嚴宵寒將傅深放在床榻上,“在雨裡跪了一個時辰,剛才燒暈過去了。你看看,還能不能救活?”

沈遺策覺得最近靖寧侯出現的頻率有點高,但沒往深裡想,一邊替傅深把脈,一邊道:“怎麼回事,他走都走不了,好端端的跑到雨裡跪著幹什麼?大人,你剛才也淋雨了?叫他們煎碗薑湯來。”

嚴宵寒心煩地一擺手,不想提那件破事。

沈遺策十分有眼色,不再多問,專心地輪流給傅深兩隻手號脈,又掀開毯子看了看他的腿,寫了三張方子令人去配藥,自己則用烈酒洗過手,替傅深重新換藥包紮。

嚴宵寒皺著眉問:“他剛才喊疼來著,會不會還有別的傷口?”

沈遺策懷疑欽察使大人被秋雨泡壞了腦子,耐心地解釋道:“在地上跪一個時辰,就是鐵打的膝蓋也受不了,更何況他的髕骨已經碎了,再者傷口尚未完全癒合,沾了水也會紅腫疼痛。還有,”他指向窗外的陰沉天色,“靖寧侯他們這些戰場下來的人,身上多少有些舊傷,最怕外面這種天氣。說實話,這種疼法換成是一般人,這會兒早滿地打滾了。”

嚴宵寒跟著輕聲感嘆了一句:“一般人也成不了他。”

未及加冠就披掛上戰場,拿命掙下一身赫赫戰功,守衛北疆數年太平,可惜他躲過了無數明槍暗箭,卻沒躲過來自背後的一刀。

說實話,當元泰帝提出可以讓他接掌北燕鐵騎時,有那麼一剎那,嚴宵寒的確心動了。飛龍衛雖然位高權重,但幾乎收穫了滿朝罵聲,而禁軍再清貴,終歸不是建功立業的好去處。

當世男兒,誰不曾想像傅深那樣手握北燕鐵騎,馳騁沙場,蕩平來犯之敵?誰不曾想過“如果是我”,會如何施展抱負,建立何等功業?

可北燕軍統帥這個位子,是單憑命好就能坐穩的嗎?

嚴宵寒知道自己無法取代傅深,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傅深了,可惜元泰帝不明白,太子也不明白。

萬里長城,不曾毀於外敵之手,先被自己人拆得磚瓦飄零。

“大人,”沈遺策在他出神沉思時麻利地替傅深換完了藥,忽然開口道,“雖然您未必願意操這份心,不過我是個當大夫的,還是得多說兩句。靖寧侯這傷,恐怕要落下一輩子的病根,近來兩次發熱,一次比一次危險,他的身體已經經不起任何折騰了。”

“他畢竟是個……英雄,能幫一把,就別讓他自己一個人掙扎。至少像今天這種在雨裡跪一個時辰的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嚴宵寒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只問:“我記得你跟傅深並不熟,以前也沒見你替哪個病人說過話。”

“就當是我多管閒事罷,”沈遺策將攤在桌上的器具收回藥箱、合攏,“我跟侯爺的確沒有交情,只不過有時候會覺得,只要靖寧侯好好的活在世上,京城裡就是安全的,我等漢人,不至於在蠻人鐵蹄下掙扎求生。”

嚴宵寒這才想起來,沈遺策出身宣慶,此地當年曾遭東韃屠城,後來又被北燕鐵騎收復。他的父母家人全部罹難,只有他年紀最小,被父母藏進裝藥的櫃子裡,才僥倖逃過一劫。

他沒再答話,起身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