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北燕二人不許別人打擾,那邊嚴宵寒也沒能吃上早飯。俞喬亭進門沒多久,飛龍衛的探子也匆匆找上門來:“大人,昨晚有人在左寧縣東旺村的井裡撈上來一舉無頭屍體,案子報到順天府,經人辨認,已確定就是前些天失蹤的右金吾衛將軍穆伯修。”
大約半個月之前,正值新年,右金吾衛將軍穆伯修突然失蹤,蹤跡全無。他走得十分突然,但又不像是毫無準備。所有可能表明身份的東西都沒帶走,只捲走了幾件舊衣與若干金銀財物。家人甚至以為他是出門與同僚吃酒,幾天後見人始終不回來,這才哭哭啼啼地去報官。
起初這個案子並不引人注目,只由順天府調查。因事涉朝廷官員,此案也上報了飛龍衛,在嚴宵寒眼皮子底下過了一遭就被擱在一邊。誰也不覺得一個身強體壯的金吾衛會被打劫或者謀害,說不定他是在外面養了人,樂不思蜀,才遲遲沒有回家。
然而就在今天,穆伯修的無頭屍體被人從京郊村莊中的枯井中打撈起來。
一樁失蹤案,和一樁發生在朝廷官員身上的命案,其分量絕不可同日而語。
嚴宵寒問:“頭找到了嗎?”
探子道:“還沒有。當地官府已令人將整個村子封鎖起來,正在全力尋找。”
嚴宵寒:“去調順天府的卷宗,把他上下三代扒清楚。我即刻進宮。讓姜述帶兩個人去村子裡盯著,不要表露身份,暗中調查即可。事涉南衙,陛下恐怕不願讓飛龍衛插手此事。”
探子領命而去。嚴宵寒急著進宮,顧不得正經吃飯,匆匆用了兩口點心就去換衣服。待收拾停當,恰好傅深和俞喬亭也談完了,一見他這副樣子,訝然道:“你要出門?”
“有公務,”嚴宵寒言簡意賅地解釋道,隨即彎腰輕輕摟了他了一下,貼著耳邊快速輕聲地叮囑:“我知道你今天要走,外面備著早飯,吃完再出發,路上小心。這府裡的東西看上什麼只管帶走。今日不能親自送你,對不住,等我處理完這些事就過去看你。”
傅深抬手在他肩上輕輕一拍,嘆了口氣:“我看你也別忙什麼公務了,自己躺進箱子裡跟我走吧。”
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嚴宵寒直起身,又對俞喬亭拱手一禮:“我先走一步,敬淵有勞將軍照顧了。”
俞將軍看起來還沒吃早飯就已經飽了,木然地道:“好說,好說。”
巳時末,一輛馬車停在了京郊長樂山下的別業門前。
從門外看,這座別業與尋常山莊無異,都是一般的山環水繞,環境清幽。然而邁進大門,一股鐵血森嚴的殺伐氣息瞬間撲面而來。莊內全是佩刀巡行的北燕軍,日夜巡邏警戒,將好好的一座山莊,拱衛成了鐵桶一般的北燕軍營。
此次隨傅深回京的,除了俞喬亭,還有軍醫杜冷和肖峋帶領的一隊親衛,名義上打著“送親”的幌子,實際上都是為了看守這座山莊。
傅深坐在輪椅上,由俞喬亭推進後院。肖峋開啟暗門,現出其後黑暗溼冷的地道。
俞喬亭與肖峋一左一右,抬起傅深的輪椅,走下長長的石階。石壁上油燈逐一亮起,光亮逐漸蔓延開來,一直延伸到地道的最深處,照出一片令人膽寒的陰森場景。
那裡是一個囚籠,三面石牆,一面鐵柵欄,冰冷潮溼的地面鋪著發黴的稻草,一個只穿著白單衣的人影蜷縮在角落裡,蓬頭散發,以手掩面,被突如其來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
輪椅滑過地面,發出轆轆聲響,伴著極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在鐵柵欄面前止住了。
“怎麼樣,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男人低磁含笑的聲音在地牢中響起,不疾不徐,也不怎麼陰沉,卻令那角落裡的囚犯宛如被毒針刺中,活魚一樣彈了起來。
他像是被嚇瘋了,牙齒打戰,哆哆嗦嗦地說:“……是你?”
“嗯,是我,”傅深正襟危坐,溫和地道,“久違了。看來穆將軍還記得我。”
“不對,應該說是‘已故的前右金吾衛將軍,穆伯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