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想在爛泥之中掙出一條活路。”
前方傳來幾下清脆掌聲,傅深終於轉過身,長眉高挑,唇邊含笑,眼中的輕蔑與譏諷一覽無餘。
“真感人。可惜我並沒有這麼想過,”他輕聲道,“嚴大人,你到現在還看不清嗎?沒人逼你,是你自甘沉淪,非要在爛泥裡打滾。”
他說完這話,回身朝巷外走去。
傅深也想決絕地一走了之,可他每走一步,紮在心裡的刀子就彷彿被人往外拔出一分。鮮血和痛苦失去了阻攔,從再也盛不下的傷口中噴薄而出。
這條巷子長得像沒有盡頭,他知道有人在背後目送,於是盡力挺直脊背。可越是僵硬,那些痛苦便越發顯得無所遁形。
恍惚間,他眼前浮現出一個身影:脊背不算寬厚,卻格外挺拔,在他面前半蹲著,示意他上來。
傅深突然發了狠,驀然回身,將手中凌霄花玉佩狠狠朝地上砸去。
“啪嚓”一聲脆響,碎片飛濺。
“從今往後,你我二人,有如此玉。”
他再也不肯多看一眼,像是把一切都拋在了身後。嚴宵寒盯著滿地碎片,彷彿看見了傅深一轉頭時泛紅的眼圈。
若論情誼,他們似乎與普通朋友並無太大差別。這場決裂,說是恩斷義絕未免太過;說是割袍斷義,又不全是因為觀念不合。他心裡隱隱約約知道,自己似乎失去了什麼比友情更深重、更脆弱的東西。
和玉一樣碎了滿地的,大概是滿腔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一顆尚且年少懵懂的真心吧。
傅深一路縱馬狂飆出城,身形如離弦之箭,揚起漫天塵煙。幸而城中人少,城外是大片荒地,這麼瘋跑衝撞不到旁人。郊野的狂風猶如鋪天蓋地的海浪,吹得他衣袍翻卷,雙眼模糊,也令他在自虐般的衝撞中發洩憤怒。
等他終於精疲力竭地停下來時,傅深抬手摸了摸眼角,發覺竟是乾燥的。
不知道是沒哭出來,還是被風吹乾了。
一時意氣上頭,他覺得自己應該提刀衝回城裡宰了嚴宵寒;一時低落消沉,他只想找個僻靜地方痛飲千盅,哀悼真心餵了狗。可這些念頭在他腦海中如浮光掠影,轉瞬即逝,當他終於停下來的那一刻,傅深卻什麼也不想幹了。
殊途怎麼能同歸呢?他起初不信邪,如今終於也變成了萬千教訓中的一個。
既然知道錯了,該放下時,就要放下。
長風浩蕩,四野蒼茫。傅深對自己說:“不就是個白眼狼嗎?被咬了一口,難道我還不活了?”
話雖這麼說,然而待回府後,在臥房看到那被他珍重收藏的弓匣子時,傅深還是不可避免地鼻頭一酸。他忍過這陣難言心酸,叫了一個小廝進來:“把這匣子收到庫房去。”
小廝問:“是收到公中庫房,還是收在少爺院裡呢?”
傅深原本想說拿得越遠越好,可話到嘴邊,又怕這把弓箭被別人拿去糟踐,一口氣哽在喉嚨口不上不下。最終還是糟心地認了:“收……算了,收到我院裡吧。”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好生收著,別碰水,別讓蟲蛀了。”
好在他們相識不久,交往不密,只有那一件東西與姓嚴的有關。弓匣被搬出去後,傅深終於不那麼堵得慌了,仰面一倒,平攤在了床上。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最傷神,傅深不知怎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裡他又回到了寶巖山的斷崖上,這次沒有野豬,只有一個殺千刀的嚴宵寒單手吊在懸崖上,腳下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夢裡的嚴宵寒冷淡如冰,死活不肯出聲求救,傅深又急又氣,卻顧忌著什麼,沒有伸手去拉他。
“你為什麼要騙我?”
現實中沒問出的話,終於被他在夢中問了出來。傅深在崖邊來回踱步,喘著粗氣,突然崩潰大吼:“你就是在騙我!上次騙完了這次還要騙!你跳啊,你有種就跳下去!”
喊完這話,他驀地一激靈,醒轉過來。
窗外天色已黑,他竟不知不覺睡過了一個下午。傅廷信正站在他床邊,臉色稍顯憔悴,見他醒了,關切地問:“怎麼不脫衣服就睡,剛才做噩夢了吧?”
傅深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牢牢壓著胸口,難怪剛才在夢裡覺得喘不過氣來。
他翻身起床,活動了一下痠痛僵硬的肩膀脖子。忽然注意到傅廷信身著素服,儀容嚴整,心中毫無來由地一沉,問道:“二叔,你要出門嗎?”
“剛接到宮裡傳來的訊息,”傅廷信緩緩道,“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