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至少在元泰二十五年秋天之前,秋夜白已在此地出現。”
傅深道:“糧稅與秋夜白有什麼關係?第二條未免有點武斷。”
嚴宵寒給他解釋:“荊楚雖不如兩江這等財賦重地,也是富饒之地,去年既沒有旱澇災害,也沒有人禍戰亂,糧稅卻平白無故地減了兩成,這不合常理。你在鄺風縣也看到了,秋夜白容易成癮,而且價格奇高,吸食者往往傾家蕩產,疾病纏身,這有沒有可能造成一部分農人破產?”
“再者秋夜白本身就是暴利,倘若有人從中獲利,家家戶戶效仿,不種糧食改種秋夜白,也會引發今日局面。這一點想要驗證也簡單,我們改日去荊州城外走一趟,看看田裡種的到底是什麼。”
傅深點點頭,示意明白了,往下說。
“第三,白露散在京中出現的時間,按易思明的說法,大約是去年秋冬。正是你在青沙隘受傷、陛下為你我二人賜婚之後。純陽道人在京城潛伏數年,一直沒有動作,為了替你報仇,恰好秋夜白的藥性在南方得到驗證,便將它帶入了京城。”
他頓了一下,總結道:“就目前我們發現的線索來看,秋夜白是先在南方流傳開來,然後被純陽道人帶入京城的,這一點應無異議。”
“又想當然了,”傅深道,“依你的意思,秋夜白早就存在,只是被人藏著捂著不肯拿出來,後來因為某種契機,才在荊楚一帶流行,還被純陽道人拿去害人——既然秋夜白如此暴利,為什麼不早拿出來賺他個盆滿缽滿,非要這麼有操守,等到我受傷了才肯動用?”
“不是想當然,”嚴宵寒搖了搖頭,提醒道,“敬淵,別忘了我們當初猜測的幕後人身份。”
手握兇器卻隱忍不發,放在別人身上或許蹊蹺,可如果對方是北燕鐵騎呢?
如果不是深仇大恨,忍無可忍,又怎麼會調轉面向外敵的屠刀,對準他們用血肉之軀守護的天下?
傅深或許到死也幹不出倒戈一擊的事來,但北燕鐵騎舊部確實是有可能的。
嚴宵寒猜他心裡肯定不好受,展臂摟住他的肩膀。傅深思索了片刻,道:“我還有一處不解:如果秋夜白出現在南方的時間早於北方,那這個契機就不是我受傷,而是在此之前的某件事。”
真被他問著了,嚴宵寒皺眉喃喃:“去年夏天……有什麼影響能到南方的事?”
兩人對視一眼,腦海中同時閃現過一個印象深刻的場面。
嚴宵寒:“去年六月,早朝上咱們倆吵了一架,被陛下各自罰俸半年。”
傅深接話道:“是因為朝中要向四方邊境派駐監軍使,有人拍馬屁,說這活讓你們飛龍衛來最合適。”
往事歷歷,恍如隔世。
誰能想到當年在朝堂上吵的雞飛狗跳、恨不得用笏板打爆對方狗頭的一對冤家,今日卻卿卿我我地依偎在一間破廟的篝火前。
可見世事的確難料,活得久了,什麼奇蹟都能見到。
嚴宵寒道:“皇上有控制四方軍權的想法不是一天兩天了,夏天那次試探雖然被你胡攪蠻纏地駁了回去,未能成行,但這事既然拿到早朝上來說,就無異於明言昭告天下,要四方駐軍將領夾緊尾巴好好做人。”
傅深不滿道:“哎,怎麼說話呢,誰胡攪蠻纏了?”
嚴宵寒被他這一岔打斷了思路,哭笑不得地道:“這就不認了?你倒是講講理,皇上本意是打算從中樞向各地派監軍使,只不過隨口提了一句飛龍衛,你就緊抓著不放,開始挑我的毛病,這還不叫胡攪蠻纏?”
當日得虧嚴宵寒有幾分機變,當時順著他的意思把話題引到了萬年不變的“飛龍衛這群狗東西怎麼又要殘害忠良”上,讓此事在鬧劇中不了了之。誰知道靖寧侯翻臉如翻書,現在竟然死不承認了!
傅深色厲內荏地點了點他:“為虎作倀,不是東西。”
嚴宵寒嘲諷地回敬道:“卸磨殺驢,禽獸不如。”
眼看兩人又要掐起來,身後忽然傳來一聲細微嚶嚀。二人齊刷刷扭頭,就見被他們倆像破麻袋一樣扔在牆角的婦人手指微動,慢慢甦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