較為富饒的草場,稱為東韃。二十三年前,元泰帝孫珣踐祚之初,東韃部落悍然入侵大周。彼時邊軍薄弱,竟一擊而潰,而韃人兵強馬壯,勢如破竹,在北方大肆劫掠屠殺,甚至將宣慶、保寧兩個邊境重鎮屠為空城。
先帝在朝時承平日久,三十餘年未聞戰事,誰也沒想到東韃竟然會揮師南進,更沒想到邊軍竟無力與其一戰,令敵人轉瞬間便殺到了家門口。
朝中主張議和的聲音越來越大,元泰帝正值盛年,決不肯以天朝上國之尊向區區蠻夷低頭。恰好傅堅因軍功自嶺南轉調甘州,元泰帝便將他擢為甘州節度使,令其率甘、寧、原三州駐軍抗擊東韃。歷時兩年,傅堅及其二子與麾下一眾將領集結十萬邊軍,肅清了關內韃族。傅堅長子傅廷忠甚至越過長城,率軍長驅直入草原腹地,差點打下東韃王城,因中途傅堅病故才未能成行。此役後,傅堅追贈穎國公,上柱國將軍,傅廷忠襲穎國公,節制甘、寧、原三州軍事。二子傅廷信封鎮國將軍,節制燕、幽州軍事。
這兩位為大周築起了一道鐵打的北境邊防線。傅家人所統領的邊軍被稱為北燕鐵騎。自元泰六年至元泰十八年,這十餘年裡,在北燕鐵騎的威懾下,東韃暫時蟄伏,邊境安寧,再未起過大的戰事。
直到元泰十九年,傅廷忠被東韃刺客暗殺,東韃與北境柘族結為聯盟,再犯大周。傅廷信率孤軍深入重圍,最終戰死沙場。當年兵臨城下的舊事險些重演,可朝廷已不像當年那樣有大批精兵良將可用,元泰帝亦不復早年銳意進取。主戰派與主和派吵了好幾個早朝,終於做出了一個最糊塗、也是最明智的決定。
他們將傅廷忠的長子、未及弱冠的傅深推了出來,推上了戰場。
東韃與傅家人有深仇大恨,此行就是為報仇而來,誰惹的禍誰去收拾爛攤子。況且傅深自小在軍中隨父叔歷練,聽說傅廷信常感慨“後繼有人”,那他應該也勉強算得上是“將帥之才”。
理由看上去十分充足。可放眼歷朝歷代,哪有飽食終日的大臣們龜縮在後方,讓一個少年去面對豺狼虎豹的道理?
不幸中的萬幸,傅家可能真的是一窩將星集體投胎,傅深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個不世出的領軍奇才。
北疆告急,只能向附近唐州、同州求援,然而傅深被推出來時就沒指望過能從自己人那裡獲得幫助,他收攏北燕鐵騎,在燕州三關迎戰柘族主力,又以開商路、準內附為條件,借來了西韃野良部騎兵,自西北包抄韃、柘聯軍,分頭擊破,雙管齊下,才解了北疆之危。
戰後野良部內附,騎兵混編入北燕鐵騎。傅深以戰線過長、調動不便為由,將甘寧幽三州邊防軍權交回中樞,專注經營原州、燕州一線邊防。三關之戰後,傅深正式出任北燕鐵騎統帥,獲封靖寧侯。
以傅深力挽狂瀾之功,本來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國公爵位,可元泰帝卻動搖了,竟全然不顧祖制,不但允准傅家三爺代侄承襲穎國公爵位,還默許了傅深從穎國公府分家出去別居的舉動。
明眼人都看得出陛下這是被傅家搞怕了,生怕他們家搞出個“萬世流芳”的穎國公來。
可有些人註定就是要逆流而上。短短數年,靖寧侯傅深手握燕關鐵騎,一躍成為大周的中流砥柱,當仁不讓地坐穩了韃、柘兩族眼中釘肉中刺的位置。這些年北疆安寧,北方百姓安居樂業,大半是他的功勞。傅深只要身在軍中,哪怕坐著不動,當個吉祥物,都是對北方異族的最大威懾。
尋常百姓的誇誇其談,年輕公子起先當個笑話似地聽著,可聽到那句“京師乃安寢”時,笑意卻徹底散去。肖峋見他出神,忙抄起茶壺給他添水,故意打岔道:“將……公子,下午還要趕路,再用幾塊點心吧。”
公子回神,端起碗呷了口熱茶,嘴角一翹,笑容裡竟然有些許嘲諷之意,自言自語地感嘆:“這話傳開,得有多少人睡不著覺啊。”
旁邊有個戴斗笠的客人被他們勾起談興,神神叨叨地插話道:“常聽人說‘強極則辱,盛極必衰’,你們想想,靖寧侯在北疆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可不正應了這句話?過去那些有名的將軍,不是短命就是孤寡,因為那都是將星下凡,命主殺伐,跟尋常人不一樣。依我看,靖寧侯多半也是個七殺入命,他那腿沒準就是造的殺孽太多……”
“喀啦”一聲脆響,肖峋手裡的碗被捏碎成幾瓣,血從指縫間滴答流下。眾人循聲望來,皆盡愕然,茶鋪裡一時安靜得令人尷尬。
“手勁忒大,下回給你買個鐵飯碗,省得你糟蹋東西。”年輕公子的臉色卻與之前殊無二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