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驀然住了口,臉上閃過失望之色,片刻後又強作歡顏,自我開解般道:“沒事,治不好也……沒關係,只要人沒事就好。你以後就留在京城,哪兒也不去了,行嗎?”
她殷殷的目光像把刀子,筆直地捅進了傅深的心底。
他不想騙傅凌,可又不忍心讓她難過,只好含混地“嗯”了一聲。
傅凌這才被哄住了,有了點發自內心的笑意,跟他絮絮叨叨說了一通,忽然想起什麼,問道:“對了,這些日子,家裡派人來看過你沒有?”
她要是不提,傅深根本想不起那一家人來,遂冷笑一聲權當回答。
傅凌無奈道:“我原以為她雖不喜歡我們,畢竟是當家主母,好歹面子上要過得去,沒想到竟絕情到如此地步。”
“咱們跟她哪兒來的‘情分’,早在分府時就斷得一乾二淨了,你也不必因為她是長輩就委曲求全,”傅深滿不在乎地道,“現在她眼裡只有傅涯,且等著吧,看她那寶貝兒子何時能給她下出個金蛋來。”
這下子不光傅凌,連穎國公府出身的下人也跟著笑了。
“好好的提這些糟心事幹什麼。”傅深懶得在家長裡短上糾結,轉而問道:“倒是你,在王府過得如何?”
“一切安好,王爺對我也很好,”傅凌稍稍側身,小女兒般拉著他的袖子搖了搖,悄聲道:“我其實一直盼著你今年能回京。”
“怎麼了?”傅深立刻敏銳起來,“出什麼事了?還是在家裡受欺負了?”
不怪他多心想岔,天下做哥哥的大抵都是如此,體現關懷的常用方式就是給人撐腰。
“是好訊息,”傅凌臉上浮起一小片紅暈,“大哥,你要當舅舅啦。”
“哦。”傅深只聽進了前半句,神色如常地點了點頭。數息後他忽然反應過來後半句的意思,驚得差點當場從輪椅上站起來,猛地拔高聲音:“你說什麼?!”
傅凌抬手按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笑眯眯地說:“已經有三個多月了。”
“怎、怎麼……”靖寧侯難得失態,“你才多大?不是,什麼時候有的?”
傅凌笑看他手忙腳亂,傅深一拍腦門,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失笑道:“真是……好。太好了。”
傅深其實算不上一個合格的兄長,生母早逝,繼母不慈,他自己早早地上了戰場,每年連回家都難,更別提關心親妹妹。兄妹倆只靠血緣連著,直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跟妹妹沒什麼話可說。
而傅凌外柔內剛,在秦氏手下也順順當當地出落成了大家閨秀,唯一一次求到傅深面前,是因為太子遞了話,有意納她為正妃,而她不想嫁。
那時傅深才忽然有了為人兄長的自覺,他把傅凌的眼淚擦乾淨,告訴她:“你不喜歡就不嫁。別害怕,凡事有我給你頂著。”
兄長心態作祟,他看傅凌,總覺得還是個嬌滴滴哭啼啼的小姑娘,有話從不肯好好說,非要先伸手拉著大人的袖子。
沒想到,小姑娘轉眼嫁作人婦,再一轉眼,都要當娘了。
一聽說她有孕在身,傅深高興過後,反而不敢留她在府中多待。不信鬼神的人,居然也有一天迷信起來,怕自己和滿府剛從戰場下來的軍士血氣太重,對孩子不好。
傅凌簡直是被他一路趕出去的,到了門口,侍女扶她上車,傅深隔著窗,鄭重地交代:“好生保重。我最近就留在京城,哪兒也不去。你安心養胎,不要委屈自己。”
傅凌的眼淚又要下來了,強忍著哽咽道:“瞧哥哥說的……誰還敢給我委屈受不成。”
“嗯,”傅深溫和地應下,“凡事有哥哥給你頂著。回去吧。”
侯府大門重新關上,傅伯推著傅深回房。走到一半,傅深忽然道:“回頭記得去庫房裡收拾些滋補藥材,拿幾匹綢緞,還有各色皮毛,改日一起送去齊王府。”
傅伯道:“這是給姑娘的禮?要不要再給王爺添一份?不算今日,前些日子齊王府那邊也送了不少禮來。”
傅深點了點頭:“我記得書房有一方金星龍尾歙硯,一會兒過去拿上,你再斟酌著添些東西。”
他臨時起意要去書房,然而書房久封不用,老僕怕裡面有積灰,命人先打掃了一遍,才敢讓傅深進去。
卻沒想到這一打掃,就打掃出事來了。
傅深找硯臺時在書案上發現了一個眼生的長條木盒。那不是他自己的東西,卻不知被何人擺在桌上,端端正正,倒像是特意要讓他看見。
木盒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