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秋雨來勢洶湧,宮門外積水遍地,黃葉飄零。滿目黯淡昏沉之中,被水打溼的紅衣如遲遲不肯飄走的楓葉,格外顯眼刺目。
嚴宵寒目不斜視地走到那道筆直的背影面前,居高臨下,冷冷地道:“陛下不會見你的,別白費工夫了,回去吧。”
傅深沒有仰頭,只抬了下眼皮,平視著嚴宵寒的雙腿,態度竟比站著的人還倨傲:“皇上讓你來的?”
“此事已成定局,多說無益。別問了。”
傅深篤定道:“你答應他了。”
嚴宵寒彷彿突然被他激怒了,在宮內鬱積的怒火沖天而起,劈頭蓋臉地傾瀉了下來:“是啊,不然呢?我今日的一切,權勢地位,都是皇上給的,我有什麼資格不答應?!”他一把拎起傅深的領子:“你還有臉來問我?你不是清高嗎,不是一心為國、效忠陛下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現在怎麼又跑到宮門前來跪著求陛下收回旨意了?不是該高高興興地領旨謝恩嗎!你跪在這兒給誰看?”
雨越下越大,嚴宵寒躬身靠近傅深,近得甚至貼上了他被雨水打的冰涼的側臉。男人嘶啞的怒吼壓在嗓子裡,淹沒在滔天的雨聲裡,微弱得不敢落在任何人耳中,卻偏偏讓傅深聽清了。
“你是堂堂北燕統帥,為什麼要在這受這種委屈?你為什麼不反?!”
傅深眨掉睫毛上的水珠,忽然笑了。
他所有的憤懣無奈、心灰意冷、感同身受,漠然的洞察與刻骨的煎熬,俱在這一笑之中。
嚴宵寒怔了一怔,似乎被這一笑灼傷,驀地鬆開了手。
傅深短暫地閉了下眼,彷彿是某種遮掩。他的臉色在雨水的浸泡下白得近乎透明,水珠順著髮梢眼角滾落,痕跡蜿蜒,過於瘦削的下頜和脖頸顯出一種令人驚心動魄的脆弱來:“其實我知道,皇上不會收回成命,就算在這兒跪斷了腿也沒用,只是到底意難平……我是不是又欠了你一個人情?實在對不住了。”
“可是嚴大人,君子立世,有所為有所不為。北燕鐵騎守家衛國,數十年的英名榮光,如何能因為我一己之私,變成千古罵名?”
“傅某或許做不了君子,但絕不做罪人。”
風急雨驟,烏雲沉沉,天地間一片晦暗。
“今日之辱,來日必還。”
每一個字都浸著血、挾著北地風沙,落在滿地積水中,彷彿裹了一層冰。
嚴宵寒無話可說,無言以對。他從前以為自己瞭解傅深,於是輕視他那種過分天真的執著。直到今天他才發現,傅深遠遠不只他所瞭解的那些,他也完全無法輕忽傅深一以貫之的堅持。
他嘆了口氣,怒火被大雨徹底澆熄。
嚴宵寒伸出手,打算扶他起來,總在這兒淋雨不像回事。誰知手還沒碰到傅深,那人忽然毫無預兆地往前一傾,虧得嚴宵寒眼疾手快,伸手一撈,傅深一頭栽進了他的臂彎裡。
“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