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包,“是一位女士的筆跡!別讓姑娘們看見。”
郵遞員本人就極受人喜愛,他很喜歡拿姑娘們對保羅的感情開玩笑。
這是一卷詩集,還夾著一張便條:“請允許我獻上這份心意,請勿見外。衷心祝福你順心如意。——克。道。”保羅頓時滿臉通紅了。
“天呀!道伍斯太太。她太破費了。上帝,誰會想到呢!”
他忽然大受感動,心裡充滿了來自她的溫情,沉浸在這溫情中,他似乎感覺到她就在跟前——她的雙臂、她的肩膀、她的胸脯。他不僅能看到,而且可以摸到,甚至覺得與它們融為一體了。
克萊拉的這一舉動使他們的關係更親密了。其他女工也注意到保羅一碰到道伍斯太太就抬起閃光的雙眼瞟著她,特別親切地向她致意。人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奧秘。
克萊拉知道他本人尚未意識到,她也就不動聲色,要是有時看見他迎面走來,她就故意轉過頭去。
午飯時間,他們經常出去走走,這事完全光明正大、心地坦誠,人人都覺得保羅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自己的感情狀況,所以也見怪不驚。他現在與她談話多少有些像以前同米麗亞姆談話時的熱情,但是對話題不大在意,也不費心推敲自己的結論。
十月的一天,他們去蘭伯利喝茶。他們在山頂上停了下來,保羅爬上去坐在一扇門上,她坐在踏階上。下午,天空瀰漫著一層薄霧,麥捆在霧裡透出昏黃的光束。
他們都沉默不語。
“你結婚時多大了?”他平靜地問。
“二十二歲。”
她的噪門壓得很低,有點低聲下氣的。她現在願意告訴他一切。
“八年以前?”
“是的”
“你什麼時候離開他的?”
“三年前。”
“五年!結婚時你愛他嗎?”
她沉默了許久,然後慢悠悠地說:“我想當時是愛他的——多少是愛他的。這事我沒多想過。他需要我,當時我太拘謹。”
“你沒多想就糊里糊塗地走入婚姻圈嗎?”
“是啊。我好像睡了一生似的。”
“夢遊症嗎?可是——你何時醒來的?”
“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醒來,是否醒來——從我很小的時候。”
“當你長成一個女人後你還在睡嗎?多奇怪!難道他沒有叫醒你嗎?”
“沒有,他沒能做到。”她單調地回答。
褐色的小鳥掠過樹籬,那裡野薔薇開得紅豔豔的。
“他做到過什麼?”他問。
“打動過我。他對我從來是無足輕重的。”
下午天氣溫暖,日色朦朧。農舍的紅屋頂在藍色的霧雹中紅得耀眼。他喜歡這樣的天氣。他能感覺到,但卻無法明白克萊拉在說些什麼。
“但是,你為什麼要離開他呢?他對你態度很惡劣嗎?”
她微微打了個寒噤。
“他——在糟踐我。他想嚇唬我,因為他沒能完全得到我。後來我感覺自己想逃走,好像自己被綁住似的。他好像很卑鄙。”
“我明白了。”
其實他根本不明白。
“他老是很卑鄙嗎?”他問。
“有一點。”她慢慢地回答,“後來他看出確實得不到我的真心,他就耍起橫來——他很野蠻!”
“那你最後為何離開他?”
“因為——因為他對我不忠實。”
倆人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擱在門柱上,以保持身體平衡,他把手蓋在她的手上,一顆心怦怦地急跳起來。
“可是你就——根本——根本不給他機會?”
“機會,怎麼給?”
“讓他親近你。”
“我嫁給他——我本來是心甘情願的——”
他們倆都盡力保持嗓音的平靜。
“我認為他愛你。”他說。
“看起來是。”她回答。
他想把手挪開,可是不能。她自己挪開了,解了他的圍。沉默了一會兒,他又開始問:“你就這樣把他甩了嗎?”
“是他離開了我。”她說。
“我猜想,他沒能使自己成為你的一切。”
“他本想威脅我就範。”
不過這番話使兩人都有點茫然。保羅突然跳下來。
“來,”他說,“咱們喝茶去。”
他們找到一家小茶館,坐在涼爽的館舍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