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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

容地幹著。他不知不覺地一直這樣望著她。她低頭的時候,他看見她脖子和肩頭相連處的曲線,看到她暗褐色的花髻,看著移動的閃亮的雙臂。

“我聽克萊拉提及過你,”她母親繼續說,“你在喬丹的廠裡工作,是嗎?”

她不停地抽著花邊。

“是的。”

“噯,說起來,我還記得托馬斯。喬丹曾經向我要太妃糖吃呢。”

“是呀!”保羅笑道,“他吃到了嗎?”

“有時候能,有時吃不到——這是後來的事了。因為他就是那種人,光拿人家的而從不捨得給人家,他是——至少過去是這樣的。”

“我覺得他很正派。”保羅說。

“是的。我很高興聽你這麼說。”

雷德福德太太坦然地盯著他看。他身上有某種她喜歡的果斷神情。她的臉上的皮肉雖然鬆弛了,可是依然神色鎮定,身上有種堅強的氣質,所以她看上去不見老,只有皺紋和鬆弛的面頰顯示出歲月的過失。她具有正值青春的少婦的力量和沉著。

她繼續慢慢地、優雅地抽著花邊,巨大的花邊網很自然地堆在她的裙上;一段花邊落在她的身邊一她雙臂形態優美,只是如象牙般發黃且泛著油光,當然,沒有克萊拉雙臂那種深深迷住他的柔和光澤。

“你一直都跟米麗亞姆。萊渥斯相好?”她母親問他。

“嗯……。”他答道。

“哦,她是個好姑娘。”她繼續說。“她非常好,不過她有點太高做了,我不喜歡。”

“她是有點兒這樣。”他表示贊同。

“她要不長上翅膀從眾人頭上飛過才不會甘心呢,決不甘心。”她說。

克萊拉打斷了話頭,於是他告訴她捎來的口信。她低聲下氣地跟他說話。他在她做苦工時拜訪了她,她絲毫沒有料到。但能使她如此低聲下氣,他不由得感到情緒高昂,彷彿看到了希望似的。

“你喜歡紡線嗎?”他問。

“女人家還能幹什麼!”她苦澀地答道。

“這活兒很苦吧?”

“多少有點吧,還不全是女人乾的活兒。這就是逼迫把我們女人投入勞動力市場後,男人玩的另一個花招。”

“好了,閉嘴別再談男人啦。”她母親說。“我說呀,要不是女人傻,男人不會變壞的。就沒有哪個男人敢對我使壞,除非他想惹麻煩。當然啦,男人都是些討厭的傢伙,這自然不必說了。”

“可是他們的確都還不錯,對嗎?”他問。

“說起來,男人和女人就是有點兒不同。”她答道。

“你還想回喬丹廠去嗎?”他問克萊拉。

“不,不想。”她答道。

“想,她想的!”她母親叫道,“如果她能回去就謝天謝地啦。她總是那麼趾高氣揚像騎在馬背上,而她的馬又餓又瘦,總有一天那馬背會把她切成兩半。”

克萊拉忍受著母親帶來的痛苦。保羅感到自己好像眼睛越睜越大。他是否該把克萊拉平時那些憤憤不平的話當真呢?她正埋頭紡線,他想她也許需要他幫助,不由得喜上心頭。看來她口頭上摒棄,實際上被剝奪而得不到的東西還真不少呢!她的胳膊機械地運動著,可是那雙胳膊決不該變成機械零件啊!她的頭伏到花邊上去了,可是那頭決不該伏到花邊上去的啊。她不停地紡紗,彷彿被生活拋棄在人間的廢墟上,對她來說,被人拋棄的滋味該是多麼辛酸,就彷彿世間不再需要她了,難怪她要大聲疾呼呢!

她陪他走到大門口。他站在臺階下寒傖的小街上,抬頭看著她。她的身材舉止都那麼文雅,不由得使他想起了被廢黜的朱諾。她站在大門口,對那條街,對周圍的一切顯出畏縮不前的神色。

“你要和霍基森太太去赫克納爾嗎?”

他不著邊際地和她說著話,兩眼定定地望著她。她那對灰眼睛終於和他的目光相遇了。她雙眼帶著羞赧地望著保羅,彷彿不幸落在別人手中而在苦苦哀求。他感到心緒紛亂,不知所措。他原以為她是非常高傲和非常堅強的女人。

他一離開她就想逃,他夢魔似的走到了車站,回到家裡,還沒意識到自己是怎樣離開她住的那條街的。

他忽然想起蜷線車間的頭蘇姍要結婚了。第二天就去問她:“喂,蘇姍,聽說你就要結婚了,是嗎?”

蘇姍漲紅了臉。

“誰告訴你的?”她答道。

“沒有誰,我只不過聽說你想要……”

“算啦,我是想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