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人也有不同的地方,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滴溜溜轉個不停,一副放蕩輕浮的樣子。
眼睛還稍微有些鼓起,眼皮向下耷拉著,一幅叫人討厭的神情。他的嘴也很豐滿,給人咄咄逼人的印象。準備把任何不滿意他的人打倒在地——也許他倒是對自己很不滿意。
從一見面開始,道伍斯就恨保羅。他發現小夥子用藝術家的那種深思熟慮的冷漠眼光直盯他的臉,對此他大發脾氣。
“你在看什麼?”他氣勢洶洶地冷笑著說。
保羅的眼光就移到別處了。但是這個鐵匠常常站在櫃檯後面跟帕普沃斯先生說話。他滿口髒話,令人厭惡,當他又發現小夥子是用審視的冷靜眼光盯著他的臉時,他吃了一驚,好象被什麼刺了一下。
“你在看什麼呀,臭小子?”他大吼著說,小夥子微微聳聳肩膀。
“為什麼你……”道伍斯大叫起來。
“別管他,”帕普沃斯先生用含有暗示的語調彷彿在說:“他只不過是這裡不管事的小傢伙,不能怪他。”
從那以後,每次這人來,保羅都用好奇而挑剔的眼光看著他,但不等碰上鐵匠的眼光,他就趕緊把眼光移到別處,這讓道伍斯怒火萬丈。他們彼此懷恨在心。
克萊拉。道伍斯沒有孩子。她離開丈夫後,這個家也崩潰了。她在孃家住著。
道伍斯住在他姐姐家裡,同住的還有他弟媳婦,保羅不知怎麼了解到那個姑娘——露伊。特拉弗斯現在已成了道伍斯的情婦了。她是個漂亮而傲慢的輕佻女人,喜歡嘲弄保羅。然而,要是他在她回家時陪她走到車站,她卻滿心歡喜。
保羅又去看米麗亞姆,是在星斯六的晚上。她在起居室裡生了火,正等著他呢。
除了她父母和小弟弟以外,其餘的都出去了。因此,起居室裡只有他倆。這間長形的房子低低的,很暖和。牆上掛著保羅的三幅素描。壁爐架上掛著他的像片,桌子上和那隻花梨木立式舊鋼琴上放著幾盆五顏六色的花卉。他坐在扶手椅上,她蹲在他腳邊的爐邊地毯上。火光映著她漂亮、沉思的臉龐,她跪在那兒就像個信徒。
“你覺得道伍斯太太這人怎麼樣?”她平靜地問道。
“她看上去不太親切。”他回答。
“不是,你不覺得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嗎?”她聲音低沉地說。
“是的——從外表來看,但沒有一點審美觀。我喜歡她某些方面。她這人很難相處嗎?”
“我覺得不難,但我覺得她有些失意。”
“為什麼而失意?”
“嗯——如果你跟這樣一個男人過一輩子,你會怎麼樣?”
“她這麼快就改變了主意,那麼她為什麼要跟他結婚?”
“唉,她為什麼要嫁給他?”米麗亞姆痛苦地重複著。
“我原來以為她夠厲害的了,可以配得上他。”他說。米麗亞姆低下了頭。
“哦,”她有些挖苦地問,“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看她的嘴——充滿熱情——還有那仰著脖子的樣子……”他頭向後仰著,模仿著克萊拉目空一切的樣子。
米麗亞姆把頭埋得更低了。
“是啊,”她說。
他心想著克萊拉的事,屋子裡一片沉默。
“那麼,你喜歡她的哪些方面?”她問。
“我不知道——她的面板和她的肌肉——還有她的——我也不知道——她身上不知哪兒有一股凶氣。我是從一個藝術家的角度來欣賞她的,僅此而已。”
“哦,是這樣。”
他不知道米麗亞姆為什麼這麼怪模怪樣地蹲在那兒想心事,這讓他十分反感。
“你並不是真的喜歡她,對吧?”他問姑娘。
她那雙大大的黑眼睛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我喜歡她。”她說,“你不喜歡——你不會喜歡——這不是真的。”
“那又怎麼樣?”她慢慢地問。
“哦,我不知道——也許你喜歡她,因為她對男人都懷恨在心。”
其實這倒很可能是他自己喜歡道伍斯太太的一個原因,不過他沒想到這一點。
他倆都默不作聲。他習慣性地皺起眉頭,特別是當他和米麗亞姆在一起的時候。她很想把他皺起的眉頭抹平,他的皺眉讓她感到害怕,這看上去好象是保羅。莫瑞爾身上顯露出的一個不屬於她的男人的標誌。
花盆裡的葉叢中結著一些深紅色的漿果。他伸手摘了一串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