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有多單調啊!”
他坐著,握住她的手,既不說話也不思考。然而,握著她的手坐著倒是一種安慰。對此她感到失望和痛苦:他的心沒和她在一起,她對他無足輕重。
晚上,他們坐在沙丘上,望著黑沉沉的大海。
“她絕不會屈服的。”他輕輕地說。
克萊拉的心一沉。
“噢。”克萊拉回答。
“死有好多不同的情況。我父親家裡的人都很怕死,就像被人牽著脖子要送進屠宰場的牛,但是我母親家的人卻是被推著一寸寸走向死亡的。他們都是頑強的人,而且不應該死的。”
“噢。”克萊拉說。
“她不會死,也不能死。那天牧師倫肖先生到我們家。‘想想!’他對她說,‘你就要在另一個世界見到你的父母,姐妹和你的兒子了。’可是她說:”沒有他們,我生活了好久了,現在沒有他們我也能過下去,我要的是活人,不是死者。‘甚至現在她還是想活下去。“
“噢,多可怕!”克萊拉說著,她害怕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我,她是想和我呆在一起。”他呆板地繼續說,“她有這樣的心願,集體永遠不會死去——永遠!”
“別想它了!”克萊拉感道。
“她很虔誠——現在很虔誠——但是這沒有好處。她就簡簡單單地永不放棄。
你知道嗎,星期四我對她說,‘媽媽,如果我不得不死,我就去死。我寧願死去。’她厲聲對我說:“你認為我不是如此嗎?你以為你願意死時你就能死嗎?”
他的聲音哽咽了,但他沒有哭,只是呆板地繼續說下去。克萊拉很想逃走。她環顧四周,漆黑一片,潮聲迴響的海岸,黑沉沉地和天空一起朝她壓了下來。她聽得站起身來,想從他身旁離開,到有光亮和人影的地方去。他低垂著頭坐著,一動不動。
“我不想讓她吃東西,”他說,“她知道這點。每當我問她,‘你想吃什麼嗎?’她簡直不敢說‘是的’。她常說‘我想喝一杯本吉爾湯,’‘湯只會使你更精神,’我對她說。‘不錯,’——她簡直是在大喊——‘但是我不吃東西就怫得發慌,我受不了。’於是我就去給她弄吃的。那是癌在咬她,讓她受不了。我真希望她死去。”
“來吧!”克萊拉生硬地說,“我走了。”
他跟著她走下漆黑的海灘。他沒有向她求歡。似乎沒有意識到她的存在。而她也害怕他,厭惡他。
他們在同樣的恍惚中回到諾丁漢姆。他總是在忙,總是不停地做事,不停地奔走於朋友之間。
星期一他去看了巴克斯特。道伍斯。道伍斯沒精打采,面色蒼白地站起身來,靠著一把椅子向保羅伸手問好。
“你不應該站起來。”保羅說。
道伍斯重重地坐下,有些懷疑地打量著保羅。
“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他說,“如果你有更要緊的事要做的話。”
“我想來。”保羅說,“給你,我帶來一些糖果。”
病人把糖果放在一邊。
“這個週末沒有過好。”莫瑞爾說。
“你母親怎麼樣了?”另一個問道。
“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我以為她也許病情惡化了,因為你星期天沒有來。”
“我去了斯基格涅斯,”保羅說,“我想換換環境。”
對方黑黑的雙眼望著他,彷彿在等待。他不敢問,只好等待著保羅的信任,等待他講出心裡話。
“我和克萊拉一起去的。”保羅說。
“我已經知道了。”道伍斯輕輕地說。
“那是以前就約好的。”保羅說。
“去就去了吧。”道伍斯說。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明確地提及克萊拉。
“哎,”莫瑞爾慢慢地說,“她討厭我。”
道伍斯又看了他一眼。
“從八月以來她就對我厭倦了。”保羅重複了一遍。
兩個人默默無語地呆在一起。保羅建議下一盤跳棋。他們就默默地玩著。
“我媽死了以後我要到國外去。”保羅說。
“出國?”道伍斯重複道。
“是的,我不在乎幹什麼工作。”
他們繼續玩著,道伍斯漸漸佔了上風。
“我必須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保羅說,“我覺得你也一樣。”
他吃掉了道伍斯的一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