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禮佛祈夢,因見貴寺就在山麓,所以順道進來許個願。”
大愚和尚聽完,立即哈哈大笑起來,合十道:“施主誠心動天,駕臨敝寺,正可謂‘拜對了菩薩’,可喜可駕,阿彌陀佛!”
桑瓊故作一愣,問道:“莫非貴寺神明靈驗?抑或備有奇效爐丹(即香灰)?”
大愚和尚笑道:“神威靈驗自不待言,但敝寺卻一向不備爐丹,幹那班人的營生。”
桑瓊皺眉道:“大師父話雖有理,但別怪在下說句放肆話,幾年來,在下已經求告過許多靈驗的神靈,舍妹的病卻迄今未愈,反而越來越見沉重了。”
大愚和尚道:“敢問施主令妹病情如何?得了什麼重病?”
桑瓊嘆道:“是瘋病——”
大愚和尚微微一驚,又道:“可明起因?”
桑瓊道:“正是弄不明白病因所在,在下父母雙亡,家資尚稱富裕,只有同胞兄妹四人,手足本甚融洽,誰料兩年前,三妹忽然染上怪病,整日瘋瘋傻傻,胡言亂語,口口聲聲說有人要殺她,起初,都當她僅系一時中邪,誰知後來漸漸嚴重,竟至連親人也認不出來了。”
大愚和尚訝道:“邪祟之事常見,但卻斷無一病數載的例子,何況瘋症多由心起,從未聽說毫無原因就會發瘋的,施主令妹這病真有些古怪。”
桑瓊忙道:“誰說不是呢?兩年以來,在下不僅求神問卜,也請過許多名醫,為她治病,不惜傾家以赴。唉!結果仍然落空,怎不令人心灰……”
大恩和尚十分關切地問:“施主都替令妹延請過什麼名醫?
他們對病因如何說法呢?”
桑瓊長嘆道:“皖中名醫全請遍了,可恨那些傢伙,個個都是庸才,平時徒擁虛名,根本連病因也沒診斷出來。”
大愚和尚眨眨眼皮,笑道:“有一位極負聲譽的神醫,不知施主有沒有請到過?”
桑瓊問道:“哪一位?”
大愚和尚道:“隱居桐城龍眠山的竹林逸士。”
桑瓊記起素娥的叮嚀,存心激一激將,於是冷曬道:“在下也曾聽過此人名字,但卻不想去請他……”
大愚和尚揚目道:“為什麼?”。
桑瓊冷冷搖頭道:“大凡一個精請醫道的人,多屬才德兼備。所謂‘醫者仁術也’,人習醫術,就是為了濟世活人,從來沒有關在家裡的‘神醫’。在下聽說那位竹林逸士,生性古怪,雖然薄有聲名,卻厭煩病家誠心誠意前往求治,人家遠道趕去,往往被他拒斥門外,似這種自負自妄的小人,縱擁虛名,必無真才實學……”
正罵得順口,墓地一聲怒哼人耳,那拂袖離去未久的中年文士,突然滿面寒霜出現在殿後側門前。
大愚和尚連連向桑瓊頻施眼色,推笑道:“施主,後面還有偏殿,供奉大士法像,請隨貧袖同往拈香如何?”
桑瓊應著正要舉步,那中年文士忽然揚手一指,沉聲喝道:“慢著,我有話問你!”
大愚和尚忙笑道:“休生誤會,這位施主也是無心的……”
中年文士怒容滿臉,大抽一揮,叱道:“不關你和尚的事,你替我少開口,站遠些!
大愚和尚碰了個硬釘子,只得訕訕退開一旁。
桑瓊轉身注目,訝詫地問道:“這位兄臺因何如此忿懣!彼此素不相識,喝住在下有何見教?”
中年文士重重哼了一聲,道:“好一個素不相識,居然揹人妄論是非,我問你:‘靈駒不安情廄,寶刃不配凡鞘’,這兩句話,你懂不懂?天生奇才異士,必有非常之用;霸王拔山舉鼎,為什麼不去幹屠戶?韓信雄心萬丈,為什麼寧辱胯下?這些道理,你懂不懂?荊軻怯敵客旅,卻能奮擊秦庭;張良貌如處子,竟揚錘博浪沙;世上之事,有不能為,也有不屑為,其中分野,端機氣度志節心胸旨趣而定,你小小年紀,不解事理倒還罷了,竟敢擅發譏評,妄斷才德二字,真正的豈有此理!”
這番話,說得又快又急,忿忿激動之情,溢於言表,話說完了,中年文士兀自氣喘咻咻,似乎意猶未盡。
桑瓊心裡暗暗好笑,表面卻仍然不動聲色,緩緩道:“兄臺教訓了半天,難道是替那位竹林逸士抱不平麼?”
中年文士大聲道:“我就是竹林逸士黃光平。”
桑瓊索性再氣他一下,又輕哦了一聲,道:“聽說先生一向隱居在桐城龍眠山,怎會寄居北峽?躲在寺廟裡呢?”
竹林逸士怒目道:“我高興住在這兒,難道不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