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燭光微微晃動。茶爐上的銅壺不時地叫起來,點心很甜,伴著茶吃下去正好。反正他也看不見,她吃了很多塊棗糕。
她忽然覺得,在一個瞎子面前她可以很自由,自由到不必關心自己的舉止,不必怕失態,甚至於,不必過多地注意自己的容貌。
反正他也瞧不見。在他面前,她竟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放鬆。
——難道這真的是在那個傳說中陰暗恐怖的唐門?
“你不象是唐門的人。”她捧著茶壺,細細地給他燙了一碗茶,端到他手邊,然後坐下來看著他。
他一笑:“我雖生在唐門,但我是我自已。……唐門的人很多,各種各樣,有的有趣,有的討厭。每家都有自已謀生的法子,並不是每個人都在江湖上。十幾年前,它的名聲並不壞。現在……雖然開始走下坡路,我對它仍有信心。”
他頓了頓,接著道:“也許這就是親人與敵人的不同的罷。如果是你的親人,不論他有多麼糟糕,你總是對他寄於希望。如果是敵人,你就只想滅了他,不用講那麼多客氣。我是唐門的人,所以總相信唐門可以變好。”
她臉色蒼白地聽著他說下去。
“許多唐門子弟不好好練武,只因暗器與毒藥用起來太方便、太有效。若是暗中出手,根本不需要有很高的功夫。”
她刺耳地反駁道:“你可能並不知道唐門在江湖上有多霸道。就以你們對付先生的那一套,就很下作。”
“你說得有道理,但其中有更深的矛盾。你也許不知道,唐門與雲夢谷其實是生意的夥伴與對手。每年兩家的交易額都是很大一筆數字。”
她吃驚地搖頭:“什麼?唐家還與我們做生意?——我不信。”
“這個你以後可以慢慢打聽。實際上,那天我們在田記布莊裡打得熱火朝天,兩家的總管在一個酒樓裡談生意,也談得熱火朝天。”
她繼續搖頭:“這不可能。”
“去談生意的人是我的六叔,他在船上還和我談起這件事。”
“那他們一定是瞞著先生的。”她越來越糊塗了。
“我敢打賭慕容無風對此事一清二楚。外面早就傳說他做生意非常精明——有一回年終,郭漆園向他報了一整天的帳。那只是每年例行的手續,聽的人多半隻注意幾個大的數字,對於其它的細微末節並不往心裡去。——那麼多枯燥的數字,就算是認真地聽,一趟下來也記不住。他非旦聽進去了,末了還說有一個地方錯了,應當是多少。郭漆園回去一查,果然如此。以後再報帳時候,他自己要親自複查三遍無誤,方敢去見慕容無風。”他笑著問她:“你是雲夢谷的人,這個傳說是真的麼?”
她點點頭:“我也聽說過,當時只是覺得他很聰明而已。”
“雲夢谷的生意越做越大,原因就是慕容無風的弟子很多,弟子又收弟子,遍佈各省。這些人一開方子,從來只寫雲夢谷的藥。他的弟子一入太醫院,採藥局裡便只盯著雲夢谷。一入蜀中,唐家的藥材收入當年就減少三分之一。”
她默然,知道此言不假。連她自己開方子一向也是以本谷所產的藥品為主。一直以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唐潛接著道:“漸漸地,雲夢谷已經左右了藥材的市場。他們抬價或減價,其它的藥商就非跟著做不可,不然就會吃虧。這一帶經營藥材的地方很多:雲夢谷是一處,唐門是一處,還有其它好幾家。幾年下來,基本上只剩下了雲夢谷與唐門。而唐門為維持收入,不得不時時妥協。”
“慕容無風卻還在不斷地寫書公佈唐門毒藥的配方和解法,致使唐門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落千丈。那些不認真練武的子弟一旦手頭上的毒藥不起作用,很快就被逃汰下來。他們只好幹起了更惡劣的勾當。”
他喝了一口茶,道:“這原本只是一場商家的角逐。唐門輸了,輸得很慘,生意接二連三地垮,總管換了好幾個。大家的日子過得大不如前,有氣沒處發,算來算去,自然就把總帳算到了慕容無風的頭上。我們為了抓到他,訂過無數個計劃,也失敗過很多次。”
“可是你們最後還是得手了。”吳悠冷笑。
“慕容無風是個聰明人,知道雲夢谷有財力卻沒有足夠的武力。和唐門決戰只能是兩敗俱傷。是以他忍氣吞聲,從來不和唐門發生正面衝突。斷腿那麼嚴重的一件事,幾乎要了他的命,回來之後他居然一聲不吭,搞得我們都很詫異。當時,我們從各處請了一百多名好手嚴陣以待,準備和雲夢谷決一死戰。想不到他卻連龍家的拉攏也不參與。唯一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