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橙的左右為難大家都看在眼裡;誰也不想夾在中間的人換成自己。前兩個月宇文融還召了他去;問及杜士儀的兩稅制之法;他是真沒怎麼聽說過;只能絞盡腦汁把所有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那會兒就覺得宇文融另有所想。今天宇文融出去一趟突然這般震怒;焉知不是因此之故?
見郭荃搖頭;李橙不禁長長嘆了一口氣:“宇文戶部近來脾氣急躁了許多;在御史臺和戶部都時常大光其火;我也知道;是因為燕公雖罷相;卻依舊任尚書右丞相;兼修國史之故。只是我之前去見燕公時;就只見他已經蒼老了許多;不復往ri豪氣。如今勝敗已分;何必再意氣之爭?”
宇文融麾下官員眾多;李橙是知道郭荃秉xing;這才忍不住倒兩句苦水;見郭荃苦笑搖頭;他知道接下來的話不宜再說;出了坊門便與之舉手告辭。上了大街只走了不多遠;他終究還是停住了馬;待左右隨從上前小心翼翼地探問;他就沉聲說道:“去燕國公宅”
張說雖罷相;但燕國公爵位和尚書右丞相之職尚且在身;門庭冷落雖不可避免;但朱門列戟;依舊一派錦繡豪門的氣象。儘管yin行真已經故世;李橙又是宇文融的下屬;可張家眾人都知道李橙是張說頗為器重的晚輩;聞聽他前來探望;元夫人少不得親自在寢堂中見了他;這才引他去了張說修史的書齋。
國史都是在宮中史館修;如張說這般獲准在家修史的;簡直是少有的恩遇。而這也使得張家上下總算能安心;於是;對於其兄張光當初的割耳訟冤;上至元夫人;下至張說諸子;人人都感恩戴德。此刻;元夫人到門前敲門通稟了;這才輕輕推開門;又對李橙頷首示意道:“說之近來閒坐;雖氣xing比往ri平和;有時候暴怒起來卻依舊止不住;李郎說話時萬望仔細一些。”
“多謝舅母提醒。”
娶了張說的甥女;李橙在外固然仍是稱呼張說為燕公;但此刻是在私宅;自然稱呼得親近一些。於是;當他入內行禮叫了一聲舅父之後;就只見張說擺了擺手;卻是一言不發地示意自己坐下。他依言在書案左手邊的坐具上盤膝坐下;斟酌了再斟酌;終究還是開口說了話。
“舅父;我是從宇文戶部那兒來。”見張說聽到宇文融這個名字並沒有太大的反應;李橙便鄭重其事地說道;“舅父;前事已經過去了;陛下對你依舊存著情分;時時諮以國事;修以國史。聽說舅父暗命親朋故舊暗覓宇文戶部並崔大夫等人的錯處;朝堂之上爭鬥不休;安知聖人沒有看在眼中?”
見張說依舊不做聲;李橙不禁有些急了;竟是提高了聲音說:“舅父;要知道如今政事堂不止一個源相國;還有新拜相的杜相國;李相國你已經罷相了;若是再和宇文戶部一再爭鬥;這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說終於抬起了頭;面上卻露出了幾分譏誚:“你以為我會不知道?”
李橙今天把心一橫;決定破釜沉舟把話說清楚了;卻沒想到張說竟然如此回了自己一句。有些瞠目結舌的他直勾勾地看著張說;足足好一會兒方才聲音艱澀地問道:“舅父既然知道;那又何必?”
“自開元以來;罷相後復起的;滿朝之中只有兩個;一個是源乾曜那老好人;第二個就是我燕國公張說”說出這麼一句話之後;原本老態盡顯的張說兩眼圓瞪;竟是彷彿一下子恢復了生機和朝氣;彷彿仍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宰相
然而;那種氣勢只是維持了片刻;便最終斂去無蹤。他眯起了眼睛;復又淡淡地說;“當初我被姚崇那一下算計;幾乎跌到了谷底;但即便在嶽州那樣一個地方;我依舊熬過來了;我依舊回來了。可是;復相這種事;可一不可再
若是因為他那種罪名罷相;尚且可以復起;豈不是代表當初的罪名定錯了;天子的明察秋毫也錯了?
這種話即便如李橙;他也不會明說;見其似懂非懂地皺了皺眉;張說方才輕聲嘆道:“你不用再勸了;宇文融自忖此前得罪死了我;不把我置之於死地;他和崔隱甫絕不會罷休。至於我也是一樣;既然今生難以再登相位;為家人計;我也不容如此毒蛇在榻邊酣睡至於政事堂那兩位新相;我替他們掀翻了宇文融這樣一個時時刻刻興許會威脅到他們的天子信臣;他們總能容得下我安心養老”
當李橙徒勞無功地從燕國公宅中垂頭喪氣地出來時;郭荃也在家裡收到了杜士儀在寫給宇文融之外;寫給自己的一封信。原本只是心中暗自猜測的他;這下終於明白了宇文融狂怒的緣由。原來;杜士儀不但拒絕了請宋憬重提在舉國之內施行兩稅法的事;而且還規勸宇文融不要對張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