鑲玉的皮鞭,對著李豬兒沒頭沒腦地鞭笞了下去。眼見得人伏在地上連連求饒,卻不敢抗拒躲閃,他只覺得心頭快意,不停手地抽了一二十下方才歇了一口氣。
“若有再犯,割下你的狗頭!且扶朕去更衣!”
安祿山嘴裡這麼說,當李豬兒連聲應喏,又用腦袋頂著自己那肥大至極的肚子,使得他能夠站起來的時候,他剛剛那滿肚子火氣又突然全都無影無蹤了。站穩身子的時候,他甚至還愛憐地摩挲了一下李豬兒的腦袋,用和藹的口氣說道:“剛剛從洛陽宮中庫房裡抄出來一批錦袍,回頭朕賜你一件。”
李豬兒慌忙叩頭謝恩,等到攙扶安祿山去後頭更衣的時候,他眼看那肥大的身軀很費勁地坐在了那個特製的恭桶上,便一如既往地跪在地上,用頭頂起安祿山的肚子,讓這位大燕皇帝能夠舒服一些。這樣的活計,他已經日以繼夜地幹了很多年了,而且彷彿沒有盡頭,要這樣幹上一輩子。想當初從一群俘虜中被安祿山挑選放在身邊,不用和其他人那樣淪為奴隸朝夕且死的時候,他還曾經覺得自己幸運,可隨著安祿山親手閹割了他,他剩下的就只有恨。
從前的日子還只是屈辱和麻木,現在的日子卻只剩下了動不動就要被鞭笞的痛苦,至於什麼金銀財帛,他時時刻刻都不能離開安祿山身邊,根本用不著!
可他不敢流露出半點怨恨和不滿,不敢有任何的異動。安祿山對於背叛的人從來毫不留情,殺人常常誅三族也就罷了,橫豎他也就只剩下了這條賤命,可就在聽聞顏杲卿舉義旗的訊息時,安祿山就曾經殺氣騰騰地說過,如果他日破了常山,定要將顏杲卿之子顏季明肢解在其面前,然後將顏杲卿以下所有文武官員活活肢解,讓人知道叛逆的下場!聽到這種話,他倒是肯捨得這條賤命,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種痛苦,他連想都不敢去想,就如同被閹割的痛苦一樣。
他害怕失敗,更害怕萬一成功之後,落在那些憤怒的叛軍將校手中!可這一次,他得到的承諾實在是太誘人了,誘人到他怦然心動打算豁出去試一試。
安祿山嗜好口舌之慾,在沒了張守珪這樣一座大山壓著之後,吃喝起來再無節制,體形肥大到幾乎沒法好好走路,每次坐上恭桶,也是往往沒有一兩刻鐘別想站起來。即便用了無數名貴的薰香,但李豬兒所處的實在是最尷尬的位置,那股令人頭昏眼花的惡臭換一個人來早就被燻暈過去了。
正因為用慣了他,所以李豬兒沒有像從前那樣說兩個笑話逗自己開心,安祿山最開始沒在意,等注意到人實在是太安靜了些,他方才皺起了眉頭。
“李豬兒,莫非你在怨恨朕?”
右手正摸向懷中的李豬兒猛地打了個寒噤,他本待把手縮回來,可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是繼續用這種匪夷所思的角度探入胸前,摸到了那一把解腕尖刀。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竭力用最恭順的口氣說道:“陛下這是什麼話,奴婢若無陛下,哪裡會有今天……”
這個天字剛剛說出口,李豬兒突然雙手一把抓住那解腕尖刀,就這樣往安祿山那肥厚的肚腹上用力一刺。這一刀來得實在太突然,安祿山又已經多年沒有親自搏殺過了,竟是呆滯了片刻。而在他這愣神的當口,李豬兒陡然瘋狂了起來,抓起刀對著安祿山的肚腹又連刺數刀,直到他完全力竭,而安祿山那肥碩的肚子和下半身已經滿是鮮血,他方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頓時咯咯笑了起來。
安祿山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他不可思議地瞪著這個自己寵信了多年的小宦官,聲音竟已經因為怨毒而嘶啞了:“為什麼?”
“為什麼?陛下還問我為什麼?大帥不就是想說,讓我從奴隸成了你的侍從,賞賜了我很多金銀財帛嗎?可大唐皇帝對陛下的恩寵應該更勝我十倍,你還不是一樣叛了他!”李豬兒止住了笑聲,認認真真地說道,“沒有人願意一輩子捱打,沒有人願意一輩子給人當牛做馬!陛下,你太自以為是了!”
說完這句話,雙手緊握著那把滿是鮮血的尖刀,李豬兒突然發狂似的一聲大叫,就這麼將那把尖刀再次衝著安祿山的胸口徑直紮了下去。盯著這個自己親手閹割的宦官,盯著那張扭曲得連自己都幾乎不認識的臉,安祿山突然奮起揮臂反抗,竟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將李豬兒打倒了在地。
他是大燕天子,他不會死在這的!
“來人,來人!”
寂靜的大殿中,安祿山這聲音格外刺耳,然而,重重摔在地上的李豬兒卻並沒有任何害怕,而是嘿嘿又冷笑了起來。果然,儘管安祿山呼喊連連,外間竟是沒有一個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