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如夢初醒一般,噗通一聲便軟倒在了地上,低低地念了一聲:“我的菩薩,奶奶你可回來了……”說著便要哭。
王熙鳳一聲斷喝:“先把要緊事給我說了再哭!”
平兒忙咬住哭聲,拿了帕子胡亂擦了把淚,便低聲道:“奶奶請問,靈牌疏上是不是寫著天朝誥授賈門秦氏恭人之靈位?”
王熙鳳心中一緊,身後一僵,點頭道:“正是。前兒剛跟大明宮內相戴權戴公公跟前兒捐下來的,一千二百兩銀子呢,乃是個五品的龍禁尉……”
王熙鳳說到這裡,忽然一噎。
龍禁尉是五品,而朝廷有律例,五品官員的內眷稱宜人,四品才稱恭人,況且還要誥命下來才能這樣稱呼……
這是,這是逾制!
王熙鳳的冷汗刷地一聲就冒了出來!
這個錯處究竟是誰犯的!這不是要賈氏一門的命麼?!
誰知,平兒又往前膝行了幾步,抱住了鳳姐兒的腿,低聲問道:“給先小蓉大奶奶用的壽材板,是不是當年薛家給那位壞了事的義忠親王準備的板?”
王熙鳳一把掐住平兒的胳膊,眼睛都要瞪出血來,咬牙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平兒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顫聲道:“珍大爺到處問板,薛家大爺親口在眾人面前說出來的!那副板乃是檣木,出自潢海鐵網山,是他父親帶回來的,紋若擯榔,味如檀麝,做了棺材,萬年不壞……”
王熙鳳一聲斷喝:“別說了!”
平兒的眼淚頓時掉了下來:“奶奶,外頭人人都知道了,只是咱們裡頭沒地兒去聽說!當時二老爺就勸珍大爺不妥,可珍大爺一個字不聽……”
王熙鳳倏地立起,臉色蒼白,低聲道:“果然是!這樣大的事情,竟然沒有一個人當回事!這家焉得不敗?我還巴巴地給他們白做活……”
平兒忙擦了淚,哽咽道:“這才是奴才最氣最怕的!外頭萬人都說這事情都是奶奶協理的過錯!奶奶的名聲,已經被此事壞了一半了!”
王熙鳳如遭重擊,身子一晃,顫聲道:“此事與我什麼相干?我不過是在內院照看家務,外頭的大事,我如何得知?珍大哥哥弄了一百單八僧人、九十九道士,又是超度又是解冤,我念著情有可原一個字的不是也不肯說他……如今竟然還鬧出這種不要腦袋的動靜來,難道就看得我真是個棒槌!只知道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就能這麼傻傻地給他們背了黑鍋不成?!”
平兒連忙站起來扶住她坐下,一邊給她順後背一邊低聲道:“如今這事情都是外頭爺們做的,咱們貿然去說也不好。鬧起來,外人看著還以為咱們家內訌呢……”
王熙鳳慢慢地緩了過來,聽著這話,尋思片刻,搖搖頭,手一抬,道:“你放心,這事兒不能我去做。我自然知道該怎麼辦!”
說完,且安靜地令人傳了晚飯過來,吃過了,且遣人去打探王夫人那邊的情形。
聽見說賈政已經去了外書房,王夫人正獨自唸經,急命換衣,帶著平兒便去了王夫人的院子,進門卻喝命平兒守在門口。
王夫人一看她舉止大亂的樣子,立即將金釧兒彩雲也趕了出去,屋裡只剩了嫡親的姑侄兩個。
王熙鳳學著平兒,撲通一聲便跪倒在地,伏在地上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求太太救命!”
王夫人大驚失色,連忙拉了她起來,問出了什麼事。
王熙鳳委委屈屈地把事情說了,又哭道:“……我一個年輕的媳婦子,哪裡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不是豐兒偷聽了客人們的私話,咱們還被矇在鼓裡!若是外頭竟搬在我們王家的頭上,罪名變成咱們家暗地裡有了不臣之心,我拿什麼臉去見王家的列祖列宗呢?太太,您快想想法子,這可怎麼辦才好?再有三日便要出殯,到時候靈牌上了街、棺木下了葬,再要改,可就來不及了!”
王夫人頓時嚇得三魂去了七魄!
蓉兒媳婦有什麼問題自己心知肚明。如今她不得不死,賈珍靡費些,大家心裡都明白究竟是為了什麼,所以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若是把事情做到了這樣明目張膽的地步,當今皇帝可不是個善心寬仁的,日後翻起後賬來,真是鳳姐兒說的,頃刻間怕就是抄家滅族的大好藉口!
——如今王家拿著九邊軍權,正是最怕得了皇帝疑忌的時候,何況又是元春在宮裡上位於否的關鍵時期……
王夫人手裡的念珠狠狠地一捏。這事情,絕不能這樣辦理!
王夫人霍地立起,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