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探春探究地看了她半天,方輕聲問道:“鳳姐姐,你跟秦氏,真的這樣好?”
現在寧國府襲爵的是賈珍,賈珍之後,只有一個賈蓉而已。所以作為賈蓉的妻子,秦氏早晚應該是寧國府的第一女主人。
榮國府同理。只要賈母那邊不會一時昏頭逼著賈赦把爵位讓給賈政,那榮國府的下一位女主人,應該便是王熙鳳。
雖然二人輩分不同,但如果時光能安靜地流淌過去,她們兩個,應該是能夠攜手成為榮寧二府的內院代表的。
賈探春一直認為,這才是這二人的關係比旁人更顯得親密的緣故。
可是在這種時候,王熙鳳的臉上的確流露出了從未有過的哀慼悲傷。這不應該是一個為了利益和大勢而結好的人死去時,她應該有的表情。
王熙鳳回過了神,眨了眨眼,往日的精明大方頓時恢復了一半,揚了揚嘴角,輕輕地嘆息了一聲,道:“冬至的時候,我就跟珍大嫂子說,讓她把蓉兒媳婦的後事都預備下……”
竟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賈探春跟秦氏並沒有什麼打交道的機會,唯一的模糊印象也就是年節的時候跟著賈母一起見見她。倒的確是個纖細嫋娜的美人兒,不似北方人,標標準準的南方人的身材。性情也溫柔和平,說話細聲細語的,就更像是南方那種小家碧玉了。
當時賈探春還想,也許這就是賈母特別喜歡秦氏的原因,畢竟四姓的祖上乃是金陵。
但是這樣一個人,連出身到底是誰家都不知道,不過是營繕郎秦業從養生堂抱來的一個棄嬰,竟然能成了寧國府的長媳——
想來,以榮寧二府中連主子帶下人的勢利**猾,她就便是沒有跟賈珍私通的醜事,只怕也一樣會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乃至於最後早逝……?
到了尤氏院子的時候,賈探春只覺得自己想得還是太美好。
因為本來應該在外頭招待一眾男客的寧國府男主人賈珍,此刻竟然也在此處。不僅如此,還正在衝著“犯了胃疼舊疾”的尤氏發火兒。雖然裡頭在說什麼並聽不見,但接二連三的砸東西的聲音卻是一清二楚。
尤氏正在哭喊:“我起得來麼?我為甚麼這個時候就不能生病了?你若是在這種時候必定不給我留一絲體面,那咱們不如就一起死!我跟你拼了這條命也就是了!我倒要看看,你賈家先死了個兒媳婦,接著再死一個當家主母,到底臉上有多麼好看!”
賈珍的聲音陡然間也高了起來:“那你尤氏一族幾百口人,必定全都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邢夫人和王夫人腳下便是一頓,對視了一眼,有些猶豫是不是要現在進去。
陪著的人滿頭冷汗,想要開口,卻被寶玉搶在了前頭:“大哥哥!珍大哥哥也在院子裡麼?太好了!”
竟是假作不知地扶著王夫人便往裡走。
陪著的小廝連忙跑到了前頭,肅手在門外頭稟報:“那邊大太太、二太太、二奶奶、三姑娘和寶二爺都來了。”
賈珍從裡頭疾步走了出來,身上披著棉袍,腰間竟也繫了一條白麻的孝帶子。
賈探春就勢扶了邢夫人。王熙鳳則邊拿著帕子拭淚,邊走過去先給賈珍行禮,道了惱,方問道:“大嫂子想是傷心得太過,才躺倒了。我在外頭恍惚聽著,還哭呢?”
賈珍忙笑著點頭:“正是呢。府裡一片忙亂,我也是急了,便訓了她,讓她先別哭,把病養好。不然,我這死了一個兒媳,難道還要搭進去一個媳婦不成?”
邢夫人忙沉了臉,道:“呸呸呸!這樣不吉利!我知道你難受,可也不能混說!”
王夫人對寶貝兒子剛才的處置方式十分滿意,便先拍了拍他的手,方嘆道:“誰也沒想到,一下子不防頭,老太太都躺在那裡說心口不舒服。罷了,珍大爺去忙吧。我們先去看看你媳婦,回頭就去前頭照應親戚們。”
賈珍忙拱手道謝,又對寶玉道:“寶兄弟,哥哥去忙了。這頭兒照應太太們的事兒,可就交給你了。”
剛要走時,這才看見了賈探春竟然也來了,不由得大訝。
賈探春在賈母面前的體面日盛,這件事他也有所耳聞。但是竟然被寵愛到了這種地步,竟能夠在這樣情形下,沒有藉口姑娘家單弱避而不見——譬如他親妹子那樣——竟是這樣沉著坦然地就跟著來了?
賈探春見他看著自己停了步子,便蹲身施禮:“珍大哥哥節哀。二姐姐昨兒就不自在,四妹妹又年幼,老祖宗擔心嚇著她,便遣了我替她們過來看看大哥哥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