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爺水溶竟是無論如何不肯上轎先行。只說“逝者已登仙界”,自己不過凡人,怎能狂妄若此?
賈珍等無法,只好命大殯停了震天的樂音,滔滔然將殯過完,方請王駕回輿。
賈寶玉在旁邊看著,心中大讚,只覺得這位王爺才是真正的風流人品,不凡之極。更兼著剛才他又跟父親說了讓自己無事便去王府與高士奇人談講讀書,簡直是字字說到了自己的心坎兒裡。竟是比旁人又拿出了更心悅誠服的真心勁兒給水溶道謝。看得水溶微笑頷首不已。
賈赦賈珍等人見慣了賈寶玉在外頭的周全禮數,並不在意。賈政卻十分意外,因對這個兒子闖禍的本領領教太多次,所以在這種時候便格外注意他。見他竟沒有在表情眼神中加了諷刺漠然,忍不住看著水溶的車輿心中稱奇。
一路到了鐵檻寺。因是家廟,賈氏一族的人口都暫時寄靈於此,有機會便送回原籍安葬。如今秦氏也暫寄於此。
到了寺裡,演了佛事,設了香壇,安靈於內殿偏室。然後開始款待隨祭的世交親朋們茶飯。賈珍在外頭,尤氏和鳳姐兒在裡頭,各自張羅接待。
都謝了乏之後,賓朋們大體上按著爵位高低便都散了。
到了晌午大錯時,人都漸漸散盡,唯有幾個近親,會留下來等著做完三日安靈道場才走。邢、王二人便令人去問鳳姐兒走不走:“你嫂子都好了,我們要走了,你跟著一起走麼?”
尤氏剛起來,諸事都不知道是怎樣佈置的。自己這個時候若走了,事情出了差錯,反倒顯得是自己小氣,最後關頭撂了挑子。王熙鳳便回道:“跟太太們說,我怕是走不得。”
來人便笑:“太太們也知道奶奶恐怕走不了。寶二爺如今說什麼都不肯回去,一定要在外頭住一夜。太太無法,只得交與二奶奶照應了。”
這可是個燙手山芋,不接卻是不行。王熙鳳只得答應下來。
誰知賈探春聽了,忙令人請了寶玉前來,私下裡告訴他說:“我聽人說,庵裡的老姑子們沒一個好人。前兒在家裡瞧見淨虛那老禿頭,兩隻眼賊溜溜地只顧看林姐姐頭上的珍珠簪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二哥哥守著鳳姐姐住,得護著鳳姐姐些。她畢竟是女子,容易聽信這些姑子的混話,二哥哥這樣聰敏,她們那神神鬼鬼的,一過耳朵就知道真假。你可千萬別讓鳳姐姐上了她的當!”
賈寶玉頓時義憤填膺:“她曾偷窺林妹妹麼?真真可惡透了!我已經說了出去,要在這裡住一宿,沒法子。明兒我必拉著鳳姐姐回去。不讓這老姑子有機會蠱惑鳳姐姐!”
賈探春連連點頭:“就是這話了!”
賈寶玉氣呼呼地走了。
旁邊一直聽著的張嬤嬤笑成了掩口葫蘆,惜春更是睜大了眼睛。
賈探春連忙雙手合十,朝天祝禱:“菩薩恕罪,弟子扯了謊,造了口業了!弟子保證吃一個月的素,哦不,三個月。弟子保證吃三個月的素,以還此孽。”
張嬤嬤笑個不停。惜春忍不住了,問道:“三姐姐,你既然知道是扯謊,做什麼還要騙二哥哥呢?”
賈探春嘆氣道:“太太們是管不住二哥哥的。你當難道鳳姐姐便管得住二哥哥?這邊的道場要做三天。以他的性子,眨眼功夫扯出上千個藉口來,只怕會挑唆著鳳姐姐住滿這三天。他在外頭,吃喝洗睡都讓人提心吊膽。鳳姐姐還有正事兒,哪裡就能事事周到地管著他了?何況老祖宗必是在家裡坐臥不安,喊又喊不回去,也沒有個再派了襲人來伺候他的道理。那能怎麼辦?只剩了我,扯個謊,把他儘快地誑回去,也就是了。”
惜春好奇地歪頭看著她:“你來時老祖宗吩咐你的是這件事不成?我瞧著她老人家拉著你說了半日。”
賈探春臉上一紅,搖頭:“哪裡是這件事?老祖宗是擔心你。畢竟是寧府的事,怕到了招呼堂客的時候,珍大嫂子一時想差了,竟喊著你一起出去張羅。這裡是寺裡,僧眾中良莠不齊,老祖宗怕你小孩子家不知道厲害。萬一不防頭,竟讓他們瞧去了,實在委屈你。所以特意囑咐我,要時時刻刻緊緊地帶著你。”
惜春心裡一暖,雙眼便笑得眯眯的起來。張嬤嬤則趕緊轉了臉擦眼窩。
賈探春笑了笑,又續道:“我當時只說老祖宗是操心。大嫂子掌管寧國府多少年了,這點子事情如何會想不到?她又一向最疼四妹妹,這個時候,只要沒人特意提起,大嫂子必定是裝作忘了,便就讓四妹妹跟著我在裡頭罷了。老祖宗只是要擔心。如何?今日珍大嫂子除了使人進來囑咐咱們不要出去之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