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四五個月無話。這一日,府裡終於接到了林之孝的書信,說已經把揚州那邊安頓好了,順便還去了一趟蘇州林家老宅,收拾了黛玉的兩船東西,擇日便要出發了。
賈母屈指算來,只怕再有個把月四十天,心心念念惦記著的外孫女就能到了,心裡說不出的激動和忐忑,便日日跟寶玉探春姐弟們說笑,只盼著時間能過得再快些。
賈探春發現竟是到了現在還沒有一個人琢磨黛玉來了的衣食住行,就有些不爽。
回到自己的屋子,賈探春想了許久,便開始看著屋子裡的東西不順眼。
“待書,多寶架上那用不著的瓶瓶罐罐的,你能不能收一收,日日這樣看著,你就不覺得瑣碎麻煩麼?”
“翠墨,尋個粗使婆子來,把那盞宮燈給我弄出去!楞呼呼地戳在那裡,來回來去我就怕絆著它!”
“小蟬!你能不能別去管那些沒處兒擱的破傢什,我桌子上這些筆墨紙硯還擺不開呢,快過來給我收拾!”
竟是左一件右一件地拾掇出了一大箱子古董擺件,還有連杌子帶盆景等等一大堆,都令人一口氣地送去了王熙鳳那裡。
王熙鳳這幾個月間儘量不去招惹賈探春,便發現她其實是個最安靜省事的小姑子,心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反倒在有些家務事上猶豫著是不是跟她商議一下。平兒知機,便故意的跟待書常常說說笑笑的,知道了不少探春日常的行跡言談。四五個月下來,王熙鳳竟看著賈探春比旁人親近些。
但在賈探春這裡,卻一直記著書中她手裡的幾條人命——雖然有那個的確是死了也活該的渣渣,但畢竟這是紅樓夢裡唯一一個手上沾了血的女人,心底裡說不牴觸、疏離和警惕,甚至三兩分鄙夷,是不可能的。所以,雖然故意讓待書拿了自己的行止細節去跟平兒交好;但她自己,卻待王熙鳳仍舊只是客客氣氣的,跟與李紈之間的言笑無忌比起來,就顯得要生硬多了。
兩個人這樣不遠不近的距離,在賈母等人的眼裡看起來,反而十分合適。
賈母自然不希望身邊的人都變成王夫人一黨;王夫人卻覺得賈探春跟自家嫂子好,待隔房的嫂子客氣,這是最基本的閨閣規矩;邢夫人則巴不得多一個人不喜歡王熙鳳、不被她籠絡走。是以家裡這三位大家長,看著探春淡淡的態度,竟都是頷首微笑。
王熙鳳多麼聰明的人,目光一掃便明白了自己也的確不宜跟賈探春太過親近,不由得一笑,且令事情就這麼著吧。
所以當王熙鳳看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心頭大奇,忍不住笑著調侃待書:“你們家姑娘安靜了這幾個月,這是又要鬧什麼故事兒了?”
待書窘得只有笑:“二奶奶在上,誰敢鬧啊?姑娘說了讓還了來,我也沒法子啊。”
王熙鳳會意,笑著擺擺手讓平兒登記造冊都收了,然後尋了眾人都在的時機,當著賈母的面兒笑說了這事兒,擠著眼兒道:“三妹妹,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又看上了老太太的好東西,所以要把這些舊的都扔了?”
賈母也覺得奇怪,卻見賈探春頭一回竟沒有乾脆利落地站起來跟鳳姐兒嗆聲,而是低著頭紅了臉擺弄衣帶,不由得失笑道:“難得啊,看見我們三丫頭這樣害臊的樣子——你倒是說說,究竟是為了什麼?”
賈探春嘟囔一句:“不為什麼……”就不肯說話了。
趙嬤嬤在旁邊抿著嘴笑。賈母發覺,便笑著問她:“你三姑娘這是怎麼了?”
趙嬤嬤歪頭笑看探春的害羞樣子一眼,方笑向賈母上稟:“我們姑娘跟著您久了,眼光寬了,倒不是覺得東西都不好了,反而是覺得屋子裡又窄又擠。這已經有半年了,每每跟我抱怨東西多,一件件的都用不著,白擱著接灰不說,害得她腳都伸不開……”
賈探春抬頭便瞪了她一眼,連嬌帶嗔,看著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賈母招手把她叫到身邊,摟著笑問:“你這是覺得屋子窄了?祖母給你換一間好不好?”
賈探春紅了臉,忙不迭搖頭:“不好。老祖宗已經怪疼我了。不用的,屋子裡東西少些就顯得通透了。現在天還不冷,我常常大開著窗戶門,也舒服的。”
賈母笑道:“你們姐妹三個都跟著我擠在一起,的確也有些窄。後罩房那邊還有一間大的,要不你搬過去?”
賈探春堅決不肯:“不公平。二姐姐年長,這麼多年都沒我這麼多事兒。我不搬。”
賈迎春和賈惜春坐在下頭抿著嘴笑。賈寶玉捧著下巴呆想,忽然出聲,沮喪得很:“我的碧紗櫥也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