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早已氣得渾身亂戰,口內說道:“我通共剩了這麼一個可靠的人,他們還要來算計!”
轉頭瞪著王夫人,眼神凌厲如刀:“你們原來都是哄我的!外頭孝敬,暗地裡盤算我!有好東西也來要,有好人也要,剩了這麼個毛丫頭,見我待她好了,你們自然氣不過,弄開了她,好擺弄我!”
王夫人心裡暗罵晦氣,卻忙站了起來,不敢還一言。
今日偏巧,薛姨媽聽說賈母昨日沒吃晚飯,以為不舒服,今日便帶了寶釵過來望候。
此時一聽連王夫人都怪上,薛姨媽作為親妹妹,倒不好開口的了。
寶釵不便為姨母辯,寶玉不便為母親辯,王熙鳳不便為姑母辯,李紈不便為婆婆辯,林黛玉懵懂著,湘雲開口只怕就要惹禍,所以被李紈狠狠地拉著。此時倒是正用得著女孩兒,迎春老實,惜春小——竟是一片靜默。
探春連眼淚都顧不上擦,忙膝行兩步,道:“老太太,這件事與我們太太什麼相干。您也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房裡的人,小嬸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得推不知道。”
賈母雖然的確立意要發作王夫人一回,讓她別煽風點火、陰陽怪氣的,但卻知道此事委實不與她相干。見探春遞了臺階下來,換了臉色,對薛姨媽笑道:“可是我氣糊塗了。姨太太別笑話我。你這姐姐極孝順我,不像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爺,婆婆跟前兒不過應景兒!”
探春等著賈母和王夫人、寶玉、王熙鳳都笑話了一回,方嘆著氣道:“若說鴛鴦姐姐好,這決然沒錯。但若是說咱們閤家子除了老太太誰都不配使喚,這話卻是要捧殺鴛鴦姐姐了。難道等二哥哥頂了老太太上五臺山,鴛鴦姐姐還真的要青燈古佛了此一生不成?替我們伺候了老太太十幾年,難道我們就這樣沒良心,看著不管?還是逼著鴛鴦姐姐一根麻繩殉主?”
眾人剛剛把老太太哄轉了三分,聞言都愣愣的看著探春。
探春走到賈母跟前,鄭重雙膝跪倒,道:“老太太,孫女兒不孝,求老太太當著眾人賞一句準話:等服侍了您老人家歸西,這鴛鴦姐姐,孫女兒要了!”
說著,一手指天:“孫女兒發誓:這一生待鴛鴦姐姐如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願嫁人,必十里紅妝,不願嫁人,必奉養到老。有我一口湯喝,必有鴛鴦姐姐一口飯吃。若說孫女兒只是一時胡說,日後遇著什麼坎兒就怕懼了不敢再護著鴛鴦姐姐,天地鬼神,日頭月亮照著嗓子,從嗓子裡頭長疔爛了出來,爛化成醬在這裡!”
賈母被她說的兩眼是淚,失聲哭了出來:“我的好孩子!”
那是賈赦啊!
賈母死後,他就是榮國府的主人。不論是賈政、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寶玉,說遠些,甚至是東府裡賈家的族長賈珍,所有人都矮著賈赦的年紀輩分!
到時候,賈府就是賈赦的一言堂!
鴛鴦不過是個家生的丫頭,若果然無人敢去庇護,什麼姑子,只怕早晚就只有一根麻繩而已。
賈母知道,王夫人知道,王熙鳳知道,鴛鴦自己也知道。
所有人都知道。
這也是為什麼平兒跪著哭著去求探春的原因。
若是探春能在賈母西歸前嫁人,順手把鴛鴦當做陪嫁帶走,賈赦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把手伸到隔房的侄女兒夫家去。這才算是真的能保住鴛鴦這條性命。
可若是此時不把事情做定,日後賈赦使了別的手段,生米煮成熟飯,便是天王老子也就沒了法子。
可若是像探春這樣趁著這個時節便公然把鴛鴦要走,那就是明明白白地站到了賈赦的對立面。且不說嫁人以後只怕就很難再有來自孃家的助力,便是從現在起一直到她出閣,眾人看著賈赦,只怕都要對她敬而遠之。至於那些見風使舵的下人們,更都是些看人下菜碟兒的,還不定怎麼言三語四的呢!
但探春就這樣直挺挺地跪在賈母跟前,將這番話一口氣都說了出來,還舉手向天發了這樣的毒誓!
鴛鴦目瞪口呆,愣愣地,滿臉是淚。
這,這個誓言,正是自己被三姑娘捂在了自己嘴裡的那個毒誓!
自己心裡就是想著要這樣說!
王夫人心裡,鴛鴦卻真是要留給寶玉的。只有她才知道,賈母到底有多少嫁妝、多少私房!
這個人,就是賈母的錢袋子!
王夫人忙道:“這三丫頭!老太太還健旺著呢,快別瞎說,看惹得老太太傷心。”
賈母早就衝著探春伸出了胳膊,等她膝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