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她好幾回了,但皇后再問,只得再說一次:“這賈家自己的姑娘們裡頭,那兩位都是一般人,唯有這三姑娘還算出挑。不過因為是姨娘所出,怕被欺負,所以說話做事都鋒利得很,脾氣極硬的。聽得說,連她爹的話,都敢當著眾人頂回去。”
“還有兩位表姑娘,一位是林家就了來的孤女,父母雙亡,身子極怯弱。還有一位薛家的,跟著她寡母哥哥一起進京待選的。如今部裡一直遷延著,還沒給她訊息。奴婢打聽了一下,乃是賈妃託人關照了一聲兒,說這個妹妹有個自幼隨身的病根兒,如今還在治。治好了再遞牌子。這位薛姑娘極想要跟著奴婢們學宮裡的規矩。”
許嬤嬤只說到這裡,便低頭不語了。
但最後這一句話,已經足夠讓皇后對薛寶釵的印象降到了冰點,所以才宣了她們一起覲見。
探春聽了傳召就知道只怕是又要惹事了,寶釵也緊緊地鎖了眉。唯有元妃若無其事,笑著起了身:“好在我是梳妝好了的,不然還得勞皇后娘娘久等。”施施然與她們一起去了坤寧宮。
見了皇后自然是要行大禮的。
寶釵和探春好歹都被宮裡的嬤嬤們教導過,行禮中並不曾出現過差錯。
皇后只是點了個頭,就揮手令人給元妃賜了座,然後緊緊地打量寶釵和探春,又向許嬤嬤笑道:“我可真羨慕你,那幾日在榮國府,每日裡就是對著這樣的美人兒過日子!”
探春忙又站起來,寶釵有些不明白,但也忙跟著站了起來,就聽探春輕聲細語道:“天恩浩蕩准許貴妃娘娘回孃家歸省,一解家祖母家父母數載思念之心。又蒙皇后娘娘如此愛惜貴妃娘娘,特意賜下宮中資深女官教導民女姐妹等禮儀行止,不僅全了貴妃娘娘及寒家臉面,亦令民女等得以透過諸位教導嬤嬤遙感皇后娘娘一國之母的眷顧之意。寒家上下無不感佩莫名。只內外有別,無由請見叩謝。唯有請貴妃娘娘循規蹈矩、盡心竭力伺候皇上皇后,為主子分憂罷了。今日民女有幸得見天下母,焉敢不替闔家上下拜謝娘娘當初的一片慈心!”
說著,口呼千歲,鄭重拜了下去。寶釵心中悻悻,只覺得這一片頌聖之語,如何被她說了去?也只得隨著她行禮。
探春一篇話說得皇后含笑點頭不已,矜持著又要謙遜,命她們平了身,卻對著寶釵笑著打趣道:“聽得說,你是姐姐?竟這樣口拙,讓妹妹來稟報本宮這個話?”
寶釵得了機會,嫻靜叉手,微微躬身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民女薛氏,乃是親戚借住榮國府。在娘娘跟前大膽說句輕薄的話,民女可不姓賈。”
皇后笑了起來,點頭道:“你倒是格外守禮的人。這倒是的。她在這裡,若是你出面替賈家致謝,未必越俎代庖了。”
寶釵彎著嘴角低頭:“娘娘明鑑。”
皇后令她二人坐下,又說閒話,問二人祖宗履歷,又問年紀喜好,最後笑問道:“聽得說,賈妃妹妹離開家門時,特意囑咐了一句讓家裡的兄弟姐妹們都好好讀書。你二人都愛讀什麼書?”
寶釵居長,稍稍一頓,微笑道:“民女六七年前在老家,族裡有女學,便跟著上了幾年,雜七雜八地都學了一些。先父過世後,民女幫著母親操持家務,倒是女紅針線多些,讀書一事,不過偶一為之。如今只能說不是睜眼的瞎子罷了。”
皇后不知道為什麼,這話分明是在自謙,可她卻從中聽出一股子倨傲來,面無表情地轉向探春:“賈三姑娘呢?”
探春答得卻極認真:“民女跟著家裡寡嫂學習書字,讀了女四書、烈女傳,後來也讀了四書、春秋、史記等正經書,只是都不太喜歡。民女平日裡喜歡自己動手給祖母琢磨吃的,所以最喜歡讀菜譜。前兩年一直在看《山家清供》。”
皇后喜歡聽這樣詳細的答案,便笑著又問:“你平日裡都做過什麼好吃的?”
探春笑一笑,道:“前兩年做得東西多一些。家裡廚娘怕被我搶了差事,搜腸刮肚地想法子,如今比我能幹多了,我也就用不著做了。”
正說著,許嬤嬤從外頭快步走了進來,皇后看著她笑:“果然你說得不錯,三姑娘極好。”
許嬤嬤勉強扯一扯嘴角,根本就不答皇后的話,而是忙著伏在她的耳邊低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