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聯邦裡難得的四有青年,一塊沉默的石頭。我雖然是聯邦前敵總司令,可也有閒聊的興致,只是想聊的這些話,找不到說話的物件。”
這是一個不錯的解釋,許樂心裡這般想道,然而總覺得這場窗畔鍋旁的談話隱著一些清秋般的悲涼感覺,不知道是西林孤兒的說法,還是滿布陰影的政治現實,讓他有此想法。
“我也很欣賞您。”他想到S1棲霞州里的小姑娘,忽然開口壓抑問道:“可您不會是在託孤吧?”
鍾瘦虎怔了怔,旋即囂張無比地大笑起來:“不要過於高估自己,也不要低估一個在宇宙裡存活了數萬年的家族實力,尤其是……不要低估我。”
許樂有些尷尬地揉了揉鼻子,忽然抬起頭來說道:“最開始說過,您侄兒參與了這次謀殺事件……”
鍾瘦虎用一種怪異的表情看著他,大概這輩子也沒見過如此執著如此強硬的年輕人,伸出一根手指認真說道:“這次是你繞回來了。”
許樂預設。
“你和我女兒關係如何?”鍾瘦虎問道。
許樂的眼前飄過一片隨著動作盪漾的西瓜皮黑髮,認真說道:“如同兄妹。”
“家裡後輩太多,我侄兒如果不是一個王八蛋,我女兒將來怎麼辦?我死了怎麼辦?難道還真要託孤給你?”
鍾瘦虎平靜望著他,然後伸手過桌,像長輩那般粗魯地揉了揉許樂的頭髮,然後轉身離開,背影滄桑。
……
鍾子期參與此次謀殺事件,以許樂牙被打落定要逼敵人吞下的性情,絕對不會就此收手,無論是走法律的路子還是官方渠道,他總要對方為此付出代價,哪怕他是西林老虎最疼愛的侄兒。
可鍾瘦虎離去前,問了一句他與小西瓜關係如何,又說了兩個怎麼辦,如同一桶冰水澆入滿是酒意的腦袋,許樂頓時清醒無比,終於明白為什麼西林老虎如此人物,會有鍾子期這樣的二貨繼承人,一絲對世家智謀或陰謀的深深寒意,佔據了他的整個身體。
走出食肆,許樂望著消失於緯二區方向的車隊,忍不住搖了搖頭。沒有烈酒與紅湯鍋的相伴,落日州的夜風顯得有些冷,他馬上繫緊了軍服的領釦。
黑色汽車如幽靈般開了過來,許樂開啟車門坐了上去,安靜聽著白玉蘭講述了今天任務完成的具體情況,認真說了一聲謝謝。
等候已久的七組軍車也跟了上來,緊密地集結在黑車的四周,警慢地發動,向著營地處駛去。
隔著玻璃看著自己早已習慣的一幕,許樂才詫然明白,自己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窮苦的礦工孤兒,不是梨花大學的小門房,也不是乘坐高鐵來往於首都和港都間的工程師,雖然自己只是一名年輕的中校,卻已經在聯邦中擁有了一定的影響力,甚至可以與鍾司令這種傳說中的人物相對飲酒閒話整夜。
這場談話對於他來說極為重要,更熟悉機器或槍械的他,從來都沒有足夠的敏銳度以看清迷霧般的聯邦政治面,今夜鍾瘦虎看似隨心無意的議論,卻讓他豁然開朗,明白了很多東西。
這些以及最後那句話,讓許樂覺得這頭西林老虎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更不是自己能夠比擬的物件。言行能夠影響宇宙大勢的鐘司令,思考問題的方式和角度是那樣的犀利而且深入。
他甚至自然生出一個念頭,鍾瘦虎和杜少卿被很多好事者稱為一生宿敵,然而以今日觀之,杜少卿如何能夠戰勝這位看似學究酸腐,實則冷酷鋒利的人物?
今夜煙花散後,有云自東方徐來,遮住清亮大氣層上方的繁星,窗外的落日州街景愈發黑暗模糊,許樂側頭若雕像般望著外方,長久的沉默。
他並不贊同鍾司令的某些論斷,因為沒有事實證據,然而這兩年親自經歷過的一些事情,讓他隱隱感覺到,聯邦的青壯派軍官中,確實正在產生某種危險的思潮,這種思潮並未浮出水面,只是在發酵醞釀。
想建立軍政府?在聯邦中沒有這種可能性。經歷了長久的認真思考,基於工程師清晰的邏輯思維和對聯邦政治架構的瞭解,以及那七十幾萬字的第一憲章,許樂做出了自己的判斷,心裡鬆了一口氣,對鍾瘦虎的敬佩卻更加濃烈。
身為聯邦最頂峰的特權階層,孤獨的西林猛虎,此人卻憂慮著聯邦的將來,真心維護著聯邦的制度,怎不令人敬佩?他想到自己的朋友邰之源,似乎也擁有相同的優秀品質,看來七大家裡並不是沒有好人,爛泥地中也能長出秀蓮,只是邰之源這傢伙骨子裡總還有些太子爺的不良氣息。
唉,年輕人嘛,許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