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七師也就毀了。
似乎猜到許樂在想什麼,杜少卿目視遠方,淡漠說道:“如果是我親自指揮軍演部隊,你以為你那臺MX可以殺到我的面前?”
這句話很平靜,裡面卻挾雜著無窮的信心以及強勢的威懾力,讓人生不出太多質疑的情緒,甚至包括許樂在內也是如此。他抿了抿有些發乾的嘴唇,重複了一遍先前說過的話語:“現在不能,不代表將來也不能。”
“你不是元帥,贏了一次李瘋子,破了一次近衛營,並不代表這個宇宙任何一處都任你去得。”杜少卿淡淡看了他一眼,並沒有隱藏自己心中的厭惡情緒。
兩日軍演之後,許樂其實已經逐漸捕捉到了這位杜師長看自己不順眼的複雜原因,這份居高臨下,極具壓迫感的敵意從樸志鎬而來,從那兩名被他打殺的軍官而來,從費城那位老爺子的看重而來,而更多的卻是從理念而來,從某種不可捉摸的軍隊將來而來。
其實從某種角度來看,就連許樂都承認,杜少卿師長和他的第七師,走的才是治軍的正途。許樂只不過沿循著姓李的那對兄弟的足跡,在走一條無法複製,無法推廣的老路——不是尋常路,偏生他現在確實有能力不走尋常路。
封餘大叔曾經讚歎過許樂擁有一種看透人心的能力,這種能力甚至在他的機修天賦之上。之所以擁有這種能力,大概是許樂能在高速的思維運轉之下,依然保持著絕對冷靜乾淨的心,所以目光的穿透力極強。
相處數年,他依然能感受到大叔內心深處的那份淡薄;人生若只初見,他便抓住了施清海邰之源隱藏極深的某種相同波段;相識冷酷,相交荒唐,他卻老神在在地陪著鄒鬱走了一段關鍵旅程。與這三人成為莫逆好友,均是因為他能看出對方最真實的那些念頭。
如果說起走眼,大抵也只是白玉蘭這個人罷了。擁有這等眼光,許樂看透雪松般的杜少卿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師長您想做第二個李匹夫,第二個聯邦軍神。”許樂微眯著眼睛,望著天邊的暮色,說道:“但我不。我清楚自己只是一塊經得起鍛鍊的材料,卻很難組裝到軍隊這個大機器裡,更沒有什麼帶動集體前進的能力,所以我並不想做第二個李匹夫,我只想做第一個許樂。”
杜少卿沉默了片刻,昨日怒極而笑之後,他又回覆了這副冰冷麵容,聽著許樂的話,不知道他心裡會不會有所觸動,但至少表面上,他依然是……冷酷無雙的鐵血師長。
“我在一院讀書的時候,李在道是我們系的教員,他現在已經是一院的副院長。”杜少卿沉聲說道:“星辰代有人物出現,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西林見。”
說完這句話,這位聯邦軍方少壯派的代表人物,乾脆至極地走下了山丘,只留給許樂一個頗具凜意的背影。
李在道是費城那位老爺子的兒子,李瘋子的父親,杜少卿為什麼會忽然說這句話,難道僅僅是為了感慨軍隊裡突然多了許樂這樣一個異類?
看著走下山丘,被鐵七師官兵簇擁著離開的杜少卿,許樂心頭泛起複雜的情緒。令他感到無窮警惕的是,杜少卿與他最後這番談話時的語氣,竟是那樣的平和,將昨天的那些冷冽與殺意全都掩滅的乾乾淨淨……
這世上有一類人具有某種天生的氣質,記仇護短會被看成快意恩仇,冷酷好殺被人視作鐵血無雙。他就算站在黑灰的礦石堆中,依然像鑽石一樣奪目,即便身處沉瘴毒霧之間,依然呼吸如冰,讓人感受一下什麼叫遺世獨立的風範。繁華浮世之中,千萬人群之中,你一抬頭一回眸,便能看見他的存在。
杜少卿毫無疑問就是這一類人,他平靜地離開了庫房,軍姿依然標準精確,那身筆挺的軍裝和這個人,依然從容自信,優雅裡透著血腥鐵鏽味兒。
雖然鐵七師今天的勝利顯得有狼狽,目送他離開的軍人們依然不敢對這位師長有絲毫輕視,兩場軍演若由此人親自指揮,那會是怎樣的結果?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那邊,目光從杜少卿的背影移到他身後西門瑾那頭枯乾的黑髮上,又回到杜少卿筆挺的身軀上,眉尖漸漸皺起。這樣的人物對自己起了殺念,卻又緊接著抹的一乾二淨,只怕愈發危險。
……
第二天基地召開了軍方高階將領的研討會,會議結束之後,杜少卿連會餐都沒有參加,便直接乘坐飛船前往舊月基地,再轉乘太空戰艦踏上了返回S3的旅程。
聯邦軍方早已經習慣了這位師長的作派,倒不會小肚雞腸地認為他是因為軍演不順而心生閨婦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