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二人對他在感情的深度上來說,尚還有一段距離,可是後者卻是他的授業恩師。
不止是師生的感情!他們之間應該說兼帶父子之間的情義。
因為藍昆一直都關懷著他的生活起居,這些已超出了一個老師對學生的關懷範圍。
正因為如此,藍昆的死對弓富魁來說就更具有一番悲傷的情意了。
其實,包括“天一門”這個門戶,以及這所宏大的建築物,一木一石,一磚一瓦。
這些對於弓富魁來說,也都具有一種特殊親切的含義在裡面。
那麼,這場火,燒得也就太令人傷心了。
他心裡包藏著對人的懷念,對人的憤恨。
弓富魁眸子裡,滾出了淚來!
那雙看似木訥,其實靈活的眸子注意到了他。
“冬眠先生”過之江徐徐地來到了弓富魁的身邊,停下來。
他看見了他。
他也看見了他。
只是兩個人又似乎誰也沒看見誰。
兩雙眼睛,全都注視著這場彌天的大火。
已經不再是他們兩個人了。
由山下的附近,甚至於由山上,像是螞蟻一般,不知道聚了多少人。
每個人看上去,都是那麼的驚詫、興奮。
當然也有人嗟嘆、惋惜,為這名門大派,慘遭祝融而深深嘆息。
然而這只是極少數的人。
大多數的人是看樂子來的,大姑娘、小媳婦、阿公、阿婆,都帶著像是趕廟會一般的心情來看熱鬧了。
這就是人心!
人心的自私,只有在這些地方才會發洩得最淋漓盡致,一點都不牽強做作地表現出來。
火光熊熊,烈焰熏天!
當然,想要完全燃燒乾淨這所大建築物,那是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的。
火燒個不休,也就正符合人心的內在要求。
大家叫著,嚷著,推著,擠著!
只是,他們卻始終對火保持著一段距離!
“水火無情”這麼簡單的道理,是個人就懂得,哪怕是一星星一點點,沾到身上都不是好玩的。
只有他們倆,像是不怕死似的,站得離火這麼近。
兩張臉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被火烘得紅彤彤的。
兩張臉最不相同的是一喜一憂。
過之江面帶喜色。
弓富魁卻面色慼慼。
這可比放的煙花更好看多了。
火蛇躥向天空,可又比沖天炮好看得多。
忽然在一陣劈啪聲中彈出一個大火圈子,緊接著正面這座閣樓,發出了轟隆一聲暴響,倒塌了下來。
一時之間瓦飛石濺,火星子四散,宛如飛星天墜!
人群裡起了一陣子騷動,大家紛紛後退。
仍然只有他們兩個站著不動。
一點火星落在了弓富魁的衣裳上,剎那間著起火來。
弓富魁速速地脫了下來,用足踐踏熄滅。
過之江冷冷一笑道:“這位朋友,可以請教貴姓麼?”
“弓富魁。”
“弓朋友是‘天一門’中的人?”
弓富魁偏過頭來,仔細地看了眼前人一眼,搖搖頭。
“那麼‘天一門’中有你認識的人?”
答案是再次地搖搖頭。
“那麼,你為什麼面帶傷感?”
弓富魁固然是心內雪然,他明確地可以認定,面前這個活殭屍般的怪人,正是殺師、滅門、焚屋的罪魁元兇大惡,可是他卻牢記著師父所關照的話,強把這番仇恨埋在心裡。
因為他知道對方那身武功,必然遠遠凌駕自己之上。如果一時衝動,自己必將濺血當場。
他當然不是怕死。
是不能死。
也不想死。
所以這口氣他忍下了。
“莫非老兄你心裡不傷心?”
過之江搖搖頭,嘴角帶出一絲笑意。
弓富魁冷笑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同情之心人皆有之,老兄你真是鐵石心腸!”
過之江並不動怒。
他那張被火光映得通紅的瘦臉上,卻也絲毫不著喜色。
“如果在下是鐵石心腸,那麼在場這數百人又將如何?豈不更有甚之?”
弓富魁倒沒有留意到這一點,當時聞言不免四下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