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緩緩步下車來。斗笠上長長的面紗垂下,擋住了她的面容,隱約可以看見面紗內兩顆寒星閃爍。
只一眼,於福便馬上收回了視線。他本就一直低著頭,只敢悄悄瞥了一眼馬車的方向。這回更是屏氣凝神,兩眼瞅著腳尖,本就恭恭敬敬的姿勢又隨之低了幾分。
縱使靜王妃沒有看到他,也沒有開口說一句話。不知怎地,在這位王妃娘娘面前,平日威風慣了的總管於福只覺得自己不禁怯弱起來,心裡原本存的幾分探究和好奇當即就在這股氣勢下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滿心的敬畏和惶恐。
“小姐,今晚是州牧大人為您設的洗塵宴,您為什麼那麼早就退席啊?啊,莫非是飯菜不合口?”菱兒一邊小聲問著,一邊轉身從包裹裡拿出幾樣茶點,絕顏搖首拒絕。
“不用了。”
“小姐,這怎麼行,今天席上您分明沒吃什麼嘛。”
絕顏又搖了搖頭,示意菱兒退下。她的確沒吃什麼,但能得江州的幾位重臣列席作陪,這頓洗塵宴也足夠她受用了。
她啜了一口杯中的清茶,將今日所見的官員名目在腦中過了一遍。行前她早已對兩州的官員做了一番調查,如今一一對照,不僅僅是把名字和麵目對上了號,更對其中一些人有了一番初步的評判。
如她所料,江州的兩位重臣——鹽鐵使呂為學和州牧於宣和都對她這位靜王妃的駕到頗有顧慮。
鹽鐵轉運使呂為學是五皇子一派,他原本在江州任了多年的州牧,能得寒盟之力更上層樓,心裡本是志得意滿。偏偏天不作美,弄出這一場大旱,首當其衝的便是朝中代父祭神的五皇子。他既是五皇子的門生,自然也免不了煩惱。
想寒盟年初祭神時何等風光,此時也只能代父受過,原本該由天成帝頒下的罪己詔落在了他的頭上,寒盟只得上書聖上,在那道宣告天下的奏摺中力陳己過自請降罪,之後更是前往雲間寺齋戒祈雨,直到現在也沒能回宮。
在這個時候,分屬三皇子一派的她前來江州省親,呂為學的心裡難免會對她猜忌防備。這也是人之常情。
另一個接任州牧的於宣和則是舉薦出身,雖然也在仕途沉浮幾載,卻都是些有職無權的閒差,此番他能出任江州州牧,還是多虧了寒照的力量。
按理說他該對同屬一派的自己心無芥蒂,但是今日一見,顯然不是這麼回事。
接駕時也還罷了,到了洗塵宴上,她終於可以肯定自己從到達以後隱隱約約的感覺——這個於宣和對自己很是忌諱。
不過這個忌諱倒不為別的,恐怕最大的原因——只因為她是個女子。
雖然礙於她的王妃身份他不得不彬彬有禮,但是那眼中的不快和疑慮早已洩露了他的情緒,對於她作為護國天女的那番功績,只怕他是大不以為然的。
絕顏從雍給她的資料裡知道這個於宣和生性古板,學識淵博,只可惜他讀書雖多,卻不識變通,為人雖然剛正有餘,但卻難免失於迂腐。今日一見,回想起雍話裡的意思,她不禁微笑起來。
席間這兩人雖然禮數周到,觥籌交錯間絕顏卻已看出些端倪。她發覺於宣和有話想對欽差大臣奏報,卻因為她的在場而隱忍再三,大概是怕她這個明明不在其位的王妃又和之前一樣,不守女子的本分來干涉政事。看出他欲言又止的心情,絕顏便藉口身體不適早早退席,留下容王世子和於宣和商談那些他心目中的要事。
這樣的人其實最易受人矇蔽,也許就因為此,左家才會不介意寒照將他安插到江州來吧。這個人,絕不會是左家家主的對手。
真正引起她注意的倒是另一個沒有官職在身的白衣——左家專程派來迎接她的“表兄”左少堂。
左家為了迎接她這位靜王妃回府省親,早就做足了準備,但左家的府邸不在城中,距此還有百里之遙,絕顏決定今夜暫歇此處。所以左家才會遣左少堂先行來州牧府迎接。絕顏對左家的人自然有些留意,幾番應答下來,左少堂口齒伶俐應對得當,一問一答絲毫不亂,但從他的口中,絕顏只知道了那些早已探知的資訊,心裡不由得暗暗記下了這個人。
“小姐,廚房有人送飯菜來,說是他們大人的吩咐,見小姐晚宴離席太早,所以派人另作了幾樣小菜送來。”
菱兒的問話打斷了絕顏的沉思。這個於宣和倒也有心,難道說她對此人的猜測有誤?絕顏抬起頭道:“讓她進來吧。”
菱兒應聲下去,再進來時身後跟了一個拎著食盒的侍女,絕顏本來並沒在意,視線轉回到杯中的茶葉上,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