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能與父親重聚。
那些年的冬天,紹城變得越來越冷。
彼時我還在父母工廠的子弟校讀小學。同學們都是職工子女,父母也大都相互認識,班裡面就好幾個同學的父母和我父親一同下海。不知什麼時候起,那幫孩子從家長裡短的閒言碎語中獲得些道聽途說的東西,然後開始莫名其妙地起鬨我,大聲地叫,紹城,你老爸是“下海”游泳淹死了,還是“下海”去吃螃蟹被噎死了啊……才不是呢,另一個說,你老爸是跟別的女人好了,不要你們啦……哈哈哈哈……
我總是羞辱難當,忍無可忍,啪的一聲撂下筆,把課桌一掀就衝過去和他們打架。常常是在我和他們扭打成一團,正要力不從心敗下陣來的關鍵時刻,凱恰好站出來幫我。凱是班長,年級裡最優秀的男生。他呵斥那些起鬨我的同學:都給我住手!要不我叫老師!
然後他站到我前面來,擋住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從容不迫地把我的書包和筆撿起來遞給我,說,紹城,我跟老師說了,讓我坐你同桌。沒人敢欺負你。
(二)
我一直喜歡紹城的雪。那是灰色的紹城惟一潔白的亮色。
一下雪,我便興奮地跑出去,穿過大院,叫上凱,一起去滑冰和打雪仗。我們脫掉外套,放肆地撲倒在雪地,捏好雪球,興奮地打起雪仗來。打累了就去湖上滑冰。那是向別人炫耀父親送我的冰刀鞋的好機會,我喜歡飛快地滑,然後在慣性的延續中站直了身體,張開雙臂,快得像是要飛起來一樣。金光閃閃的冰刀在光滑的冰面上劃出一道道弧線,身上的外套被疾風吹得翻飛起來——我覺得我像是白雪宮殿中的快樂王子,敞開了精美華麗的冰雕之門,迎進一群白色的鴿子,與他們一起飛向鐘樓的尖頂。
一個愉快忘情的星期天的下午過去,天色已經黯淡。我高興地回到家裡,卻赫然看見父親已經坐在。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於是就這麼看定他,猶豫地小聲說,爸,你回來了……
然後我發現我那可憐的母親坐在他身邊,臉上掛著淚痕,一言不發。
那個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