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熱鬧,想那裡自然……那美人也自然是寂寞的。”全抄本略同戚本,只作“因想那日來這裡,見小書房內曾掛一軸美人,極畫的得神。今日這般熱鬧,想來那裡美人自然是寂寞的。”末句不夠清楚,需要解釋:因為熱鬧,所以沒人到小書房去。庚本的底本一定是在行旁添改加解釋,並加書齋名,尚未擬定。改文太擠或太草,看不清楚,所以抄手留出空白。
全抄本第二十六回沒有借賈芸眼中描寫襲人。回末黛玉在怡紅院吃了閉門羹,在外面哭,沒有那段近於沉魚落雁的描寫與詩。
襲人自第三回出場,除了“柔媚嬌俏”四字評語(第六回),我們始終不知道她面長面短。這是因為她一直在寶玉身邊,太習慣了,直到第二十六回才有機會從賈芸眼中看出她的狀貌。全抄本上沒有利用這機會,也許是起初沒想到,也許是躊躇。事實是我們一方面渴想知道襲人是什麼樣子,看到“細挑身材,容長臉面。”不知道怎麼有點失望,因為書到二十六回,讀者與她相處已久,腦子裡已經有了個印象,儘管模糊,說不出,別人說了卻會覺得有點不對勁。其實“細挑身材,容長臉面”八個字,已經下筆異常謹慎,寫得既淡又普通,與小紅的“容長臉面,細巧身材”相仿而較簡,沒有“俏麗乾淨”、“黑真真的頭髮”等。
作者原意,大概是將襲人與黛玉晴雯一例看待,沒有形相的描寫,儘量留著空白,使每一個讀者聯想到自己生命裡的女性。當然無法證明全抄本不是加工刪去襲人的描寫與贊黛玉絕色的一段,只能參考其他早本較簡的例子。
芙蓉誄前缺兩句插筆,似是全抄本年代晚的一個證據。原文如下:
“……乃泣涕唸曰:──諸君閱至此,只當一笑話看去,便可醒倦。──
維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競芳之月……”
這兩句夾在“唸曰”與誄文之間,上下文不銜接,與前半部的幾次插筆不同。如果是批註誤抄為正文,脂批也決不會罵這篇誄文為“笑話”。但是寶玉作誄時,作者確曾再三自謙:“寶玉本是個不讀書之人,再心中有了這篇歪意,怎得有好詩好文作出來……竟杜撰成一篇長文……”“諸君……只當一笑話看”一定是自批。全抄本刪去批註,因此這自批沒有誤入正文。
所以全抄本也沒有第七十四回的“為察姦情,反得賊贓”。這八個字一直不確定是批語還是正文。“誰知竟在入畫箱中搜出一大包金銀錁子來奇為察姦情反得賊贓……入畫只得跪下哭訴真情說這是珍大爺賞我哥哥的”(庚本)回末尤氏向惜春說:“實是你哥哥賞他哥哥的,只不該私自傳送,如今官鹽竟成了私鹽了。”寧府黑幕固多,如果是尤氏代瞞竊案,一定又是內情複雜,最後即使透露,也必用隱曲之筆。而一開始剛發現金銀,作者就指明是賊贓,未免太不像此書作風。──倒是點明入畫供詞是“真情”,又與這八個字衝突。這八個字想是接上文“奇”字,是批者未見回末尤氏語。
俞平伯特別提出第七十七回晴雯去後,寶玉與襲人談話,“襲人細揣此話好似寶玉有疑他們之意”。庚本、甲辰本作“疑他”,此本多一“們”字,同戚本。“‘疑他們’者兼疑他人,便減輕了襲人陷害晴雯的責任。……關係此書作意,故引錄。”
此外芙蓉誄缺數句,包括俞平伯曾指為罵襲人的“鉗詖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同回姽嫿詞也缺兩句,顯然是抄漏的。也許因為這緣故,他並未下結論,將芙蓉誄缺“悍婦”與“疑他們”連在一起。
寶玉與襲人談,正暗示她與麝月秋紋一黨,“疑他們”當然是兼指麝月秋紋。寶玉與襲人關係太深,不能相信她會去告密,企圖歸罪於麝月秋紋,這是極自然的反應。同時事實是這幾個人裡只有襲人有虛心事──與寶玉發生了關係──諒她不至於這樣大膽,倒去告發惹禍,不比她手下的人,可能輕舉妄動。這層心理也沒能表達出來,不及“疑他”清晰有力。
“悍婦”也不見得是指襲人。上句“鉗詖奴之口”是指王善保家的與其他“與園中不睦的”女僕。寶玉認為女孩子最尊貴,也是代表作者的意見。“賈雨村風塵懷閨秀”回目中的“閨秀”是嬌杏丫頭。寶玉再恨襲人也不會叫她奴才。“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如果是罵她,分明直指她害死晴雯,不止有點疑心。而他當天還在那兒想:“還是找黛玉去相伴一日,回來家還是和襲人廝混,只這兩三個人,只怕還是同死同歸的。”未免太沒有氣性,作者不會把他的主角寫得這樣令人不齒。“悍婦”大概還是王善保家的。
全抄本晴雯入夢,“向寶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