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王宮並不富麗堂皇。高大的香柏木在星光下猶如沉默矗立的猙獰巨人,揮舞涼風撕扯樹葉發出怪聲,芸香花甜得太過膩味而月亮隱藏在了黑雲後。
熒光閃爍顯然比蠟燭在此時實用。
走完香柏樹列轉入檀香木掩映的石子路岔道時,心事重重的修達親王在聽到隱隱的泉水聲時踩住袍角踉蹌一下,悶悶一聲呼痛。
我託著他胳膊扶他站穩,跟著蹲下檢查他的腳踝。我試探著觸碰到有些腫起的部位,抬頭詢問他是否疼痛。
金色的長髮垂下來遮住他一部分臉:“……你記得沙圖瓦拉一世說的話麼?”
中二少年的問題似乎不是這個好麼。
我垂下頭來繼續檢查:“米坦尼的君王說過很多話。”
“不,那一句。”他喃喃道,“他親眼看到我背棄了親生母親,他說我叫人膽寒。”
“我也曾違背父親的意願將整個家族斷送。”我將他的袍子用個懸浮咒固定住,再發出個小光球好看得更清楚,“而那時人們更樂意叫我太攀。”
“……甚麼?”
“一種劇毒的蛇。”
“瓦吉特?”
“不,不是埃及的眼鏡蛇女神。它們一般生活在澳——”
“嗷!”
“這裡很痛對吧。”我笑了笑給他用個治療咒。
“拙劣的轉移話題。”他似乎低下了頭,我聽得到那柔軟的金髮摩擦衣料的悉索聲,“不過你成功了大祭司。來,繼續告訴我,那是為甚麼,以及後來。”
“因為愛情。”我失笑,“後來我和我的家族一起做了我無望愛情的祭品。”
修達親王沉默片刻:“所以你至今未婚?但我從未聽聞——而且你才二十歲,你的家族至今仍是尼尼微城顯赫而榮耀的祭司家族。”
這略帶嘲諷的上揚尾音可真是久違了。
“也許是上輩子或上上輩子。”我聳聳肩,確定他的腳和小腿現在已無大礙。
金髮的親王似乎無奈地低聲道:“這種時候就不要講神話故事了。”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後悔過。”我站起身來理了理袍子,“我後悔過我孤注一擲的愛情,我後悔過我無視別人的意願,我後悔過自己的一廂情願,我後悔過葬送我的家族與我自己的人生。”
“……就是你說的,那個你至今還在找的人?”他有些遲疑。
“是。”我望著他輕聲道,“我想找到他,然後告訴他不要怕,跟我走。”
魔咒的熒光下,修達親王的雙眼無限接近沉鬱的灰色:“他一定誤會了你。”
“他不相信我的愛,因為我表達愛的方式不對。”
他深深看著我:“不,看著你的眼睛我不會懷疑你的真心。”
我忍不住勾起唇角。因為你現在三十歲,你已是個成熟的男人。
“一個快死的人所言不用在意。”修達親王突然扭開頭往前,“況且我們的事完全不同。”
“也許。我想說的是我們大可以後悔。”我無視了某句話,拉起他的手往前向右轉進入一叢岡拈木的岔路,“但回到那個時候,我們還是會那樣選擇。與其半途而廢,不如堅持下去,直到最後所有的錯都變成了對。”
他沒有再說話,只默默握緊了一點我的手指,彷彿想從我身上汲取一點力量。耳邊潺潺的泉水聲已經十分清晰,模糊的一團黑影屬於水中的加利神殿。
水邊已經有人在等我們。
有女妖且麗,裴回湘水湄。
若是武平一曉得自己寫的詩句這樣符合一個公元前的歪果鋁仁,不曉得會不會自封一個唐代傑出穿越詩人。
對,這一首詩不太合適的地方在題:“雜曲歌辭·妾薄命”。任何人見到這個美豔女人通身的氣魄,就曉得“薄命”二字不太合適。
有個三十歲兒子的女人不會年輕到哪裡去。但若與艾基爾夫人相較,她除了容貌不顯外全身那股凌冽的氣勢也完全不像一個該含飴弄孫的老太太。
除了那沙啞的聲音。
“夜安,阿淑爾的大祭司。”她腰背挺直地立在泉邊,如同站在輝煌燦爛的大殿上凝視鑲滿寶石珠翠的黃金椅,等候眾人的頂禮膜拜。
我行了個神官禮:“夜安,高貴的前皇太后。”
“我只是個腹背受敵的階下囚。”她轉身呵的笑了,“就連我的兒子都不懂我在做著甚麼。”
三觀不同就別勉強一定要做朋友。而且你真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