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也算得安生。送他出宮卻是極機密之事,我在信中並未提及。是以婚期日近,他未免又開始惶恐。光上午兩個多時辰裡,就咬了一回舌、服了一回毒且上了一回吊,很是能折騰。
我在廂房裡來來回回走了十轉,掂量還是得去離鏡的寢殿跑上一趟,與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將計劃提前一日。
到得離鏡寢殿前,卻被兩個宮娥攔住,說二王子殿下攜了兩位夫人出外遊獵,未在宮中。我左右思忖一番,只得留言於宮娥,待二王子殿下回宮,煩勞她二位通報一聲,說司音神君得了個有趣的把戲,要耍與他看。
我枯坐在房中嗑了半日瓜子,未等到離鏡,卻等來了我的師父墨淵。
墨淵腋下夾了個被團,被團裡裹了條人影,那形容,約摸就是自殺未遂的九師兄令羽。
我一個瓜子殼兒卡在喉嚨口,憋得滿面青紫。他皺著眉頭將我打量一番,過來幫我拍了拍胸口。
我咳出瓜子殼來,想著今日終於可以逃出生天,再不用為令羽擔驚受怕,甚歡喜。
他放下令羽來將我抱了一抱,緊緊扣住我的腰,半晌才放開,淡淡道:“不錯,令羽瘦了一圈,小十七你倒是胖了一圈,算來也不見得是我們吃虧。”
我訕訕一笑,捧了捧瓜子遞到他面前:“師父,您吃瓜子。”
那夜我們的出逃並不順利。
擎蒼虜了我和令羽,縱然他對令羽滿心戀慕,然令羽不從,便是個強迫。墨淵顧及神族和鬼族的情誼,並不兵戎相見,只低調地潛進大紫明宮來再將我和令羽虜回去,已算是很賣他面子。然他卻很不懂事,竟調了兵將來堵在宮門前,要拿我們。便怪不得墨淵忍無可忍,大開殺戒。
令羽因一直昏睡,未見得那番景緻。我瞧著跟前鮮血四濺的頭顱們,卻甚是心驚。
墨淵素來不曾敗過。拎著我和令羽跳出宮門時,我回頭一望,只見得擎蒼拿了方畫戟,站在暗紅的一灘血泊中,目眥欲裂。
我一直未曾見到離鏡。
墨淵拎著我和令羽從大紫明宮夜奔回崑崙虛,一路無語,令羽仍昏著,便更是無語。
那將是我永世不能忘懷的夜晚,卻永世也不願再記起。
奔回崑崙虛後,墨淵將令羽託給四師兄照看,匆匆領我去了他的丹藥房,一個劈手便將我敲昏,鎖在了他的煉丹爐裡。
我初初醒來時,尚且思忖這許是墨淵的懲罰,警示我未將令羽照顧妥帖,害他傷情多半月,瘦了一圈。
卻忽聞天雷轟轟。
彼時才反應過來,這怕是我的天劫。墨淵將我安置在此處,應是讓我避劫。
我雖生來仙胎,但要有點前途,路也是要靠自己闖的。從一般神仙飛昇成上仙,再從上仙飛昇成上神,少則七萬年,多則十四萬年,歷兩個劫數。經得過,便壽與天齊;經不過,便就此絕命。
那時候,我跟著墨淵已整整兩萬年。按理說,推演自己的天劫將在何時何地以何種形式落下來,再提早預演些歷劫之法,應不在話下。卻因我素來厭惡推演之術,只覺得那些印伽無趣至極,每每墨淵授課時,便積極地打瞌睡,以至學了許久,也不過恍惚能掐算個凡人的命數。即便如此,十次有五六次,也還是不中的。
我深知自己道薄緣淺,以這般修為歷那般劫數,卻譬如雞肚子裡剖出個鹹鴨蛋,委實不可能。
所幸七萬年來我混日子混得逍遙。便是頃刻魂飛魄散了,也無甚遺憾。是以對這趟天劫,看得還算淡。只略略曉得就是當下一年了,其他便茫然得很。
我窩在煉丹爐裡,呆了好一會兒,才驟然想起,這廂我躲了,卻尋哪個來替我。需知天劫之所以為天劫,自然比不得一般劫數,一旦落下來,便必定要應到人身上,才算了事。
轟轟的天雷震得我頭腦一片空白,使出渾身的解數想要從爐子裡鑽出來,卻終是不能。我平身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兩萬年的求藝生涯,活得著實混賬。
第二日,大師兄來揭開爐蓋子,語重心長道:“十七,昨日師父站在這爐子旁邊生生為你受了三道天雷,你以後還是好生學些本事罷。下回飛昇上神,卻再讓師父幫你歷劫,就不好了。”
墨淵代我捱了天劫,在我從那爐子裡爬出來之前,已閉關修養去了。
我在他洞前跪了三日,一把鼻涕一把淚,巴巴地念:“師父,你是不是傷得很重?你這個傷勢還修養不修養得好?徒弟實在是個混賬,成天帶累你。你萬萬不能落下病根,你若是有個萬一,徒弟只有把自己燉了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