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9部分

本人正患腿疾,無法下床行走,不能親至海陽弔唁,託之賢帶了一幅祭樟,一幅輓聯,一封給心碧的情詞哀切的唁信,並三千大洋。信上說,這筆錢或用於治喪,或存銀行生息,日後貼補家用,總之是聽憑心碧處置。

之賢衝進靈堂,見了棺材,自然是一頓跪哭。潤玉正逢喪父之痛,與之賢相見,悲喜交加,兩個人忍不住地當眾抱頭痛哭,又引得全家人一通傷心。

心碧說:“你爹爹走的那日,平白說了聲:‘之賢該回來了。’我心思怎麼會說這話?又不是逢年過節,又不是寒暑假期。原來那時候他魂兒已經先走了,料到了身後之事。他這麼多的兒女侄甥,臨走前單惦著之賢一個,可見他心裡對之賢的看重。”

她這段話說完,之賢想著從前跟濟仁相處的那些日子,心中悵然不已,再一次撫棺大哭一場。接著他討了孝服換上,和潤三克儉他們站成一排,開始恭恭敬敬為濟仁守靈,來了弔唁的人,一樣的磕頭下禮,儼然就是董家的子孫。

一日由王掌櫃帶領,來了綢緞店裡大小十多個夥計,排成一溜,在濟仁靈前磕頭。事畢,王掌櫃把心碧請到一邊,吞吞吐吐說:“有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該告訴你……”

心碧打斷他的話:“不就是濟仁交給你的那個木匣子嗎?”

王掌櫃驚詫道:“你都知道了?”

心碧緩緩地說:“我猜也能猜得出來。那木匣子我是見過的。”又說,“濟仁的脾氣我也知道,他做事一向喜歡留後手,那天我一見那木匣子抱在你懷裡,我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王掌櫃臉上滲出汗水,說:“董太太,那匣子,我還是交給你吧。”

心碧仰起臉來:“這怎麼行?濟仁走前既交待了你,總是有他的籌劃思慮,總是比我們想得周全。其實這也好,剩下我們孤兒寡母,過日子只有出的,沒有進的,有多少錢放在家裡會不被用掉?到哪一天窮得要去討飯,那時候你老王就是我們的救星了。”

一番話,有軟有硬,說得王掌櫃誠惶誠恐。他不住地嘟嚷著:“哪裡會是這樣,哪裡會是這樣。”

心碧輕輕嘆口氣:“我也巴望不是這樣呢。到我哪天閉眼之前,這匣子裡的東西還不必動用,才真的是阿彌陀佛。”

說著,她把王掌櫃扔在那裡,又趕著去接待下一撥弔唁的人。

出殯的那天,時令已經入伏,厚厚的孝服穿在身上,眨眼工夫後背就溼了一片。家裡唯一的電風扇搬到靈堂裡,開足了風力對著門口可勁兒吹,還是吹不去人們身上那股難聞的汗味。

一大早,趕來送殯的人已經把喪棚裡、靈堂裡、客廳裡以及角角落落裡擠得滿滿騰騰。黃包車從街口一直排到閘橋。冒銀南和錢少坤錢縣長都來了。冒銀南匆匆在濟仁靈前拜了拜,就告辭先走,說要回去準備接棺材的茶桌。錢少坤為從前的那樁事對心碧懷了怨恨,怨恨裡卻又沒來由地夾雜了對她的敬畏和愛慕,以及男人天生的對漂亮女人的覬覦,內心這份情緒便十分複雜。見了心碧,他擺出一副傷痛的樣子,先是對濟仁的去世說幾句哀悼的話,然後眼盯著心碧,輕聲說一句:“你瘦多了。”心碧當了眾多客人的面,不好發作,只得裝沒聽見,轉身從人堆裡把濟安找出來,叫他陪著縣長說話。錢少坤自覺無聊,應付幾句,也就藉故告辭。

一應出殯前的程式完畢,棺材由僱來抬棺的人系妥繩子,快要上肩時,橫刺裡卻又殺出個程咬金——綺鳳嬌披頭散髮從門外衝進來,哭喊一聲:“濟仁你好狠心,你把我娶來就扔下了!”劈頭朝棺材角上撞去。好在執事的人見慣了這些場面,反應極其敏捷,一縱身撲上前,劈手將綺風嬌拉住,才避免了又一樁禍事。

原來這些日子心碧顧著綺鳳嬌剛剛生養,見不得風,流不得淚,總叫她獨自在六角門院子裡待著,不讓她見客,也不派她做事。綺風嬌閒悶得厲害,倒起了疑心,以為濟仁一死,心碧便拿她當了外人。又想到自己年紀輕輕,沒了丈夫,唯一的女兒還是個私生女,就是養大了也會叫人瞧不起。當家的心碧兒女成群,且又極有心計,日後自己在這個家裡怕是很難生存的。想著想著,不由得萬念俱灰,一時控制不住絕望的情緒,演成上面那一幕戲。

綺鳳嬌被執事的抓在手裡,仍舊亂蹦亂跳,哭嚎不止。那邊和尚、尼姑、道士三個班子已經樂聲大作,誦經聲四起。有人手裡捧著瓦盆子喊:“孝子呢?孝子呢?”就有人從人堆裡捉住泥鰍般鑽來鑽去的克儉,把瓦盆子往他手裡塞。執事的在這當口有許多事情要照料,不住地用眼睛向心碧請示,意思是拿綺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