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蠟封死,就用這根竹子當扁擔挑行李,先去上海,坐船到香港,再到越南河內,輾轉從雲貴公路到達重慶。
第七章
心碧跟著聾子薛老爹在屋後新開出來的菜園裡種菜。早春的太陽暖烘烘的,把翻開的上地曬出一股香噴噴的味兒,這味兒引出心碧腦子裡埋藏極久的童年時候的記憶。她依稀記得那時候她赤了腳在田野裡瘋跑,鼻子裡嗅到的氣味也是這樣香噴噴的好聞。
心碧拿一隻花瓷碗裝菜子,開心而又笨拙地一小把一小把抓了往地裡撒。薛老爹跟在後面,用一隻竹耙子輕輕扒著表層的浮土,把裸露在外面的菜子蓋上。兩個人都不說話,互相間配合得卻頗為默契。有時候薛老爹還會停下來,好奇地注視心碧撒種的動作,眼神裡分明驚訝這個城裡來的太太怎麼也會幹這些粗活,還幹得不賴,像回事兒。
心碧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從冬天她就開始盤算要把屋後這塊河灘地收拾出來,撒上菜種,解決一家人的吃菜問題。逃難時她匆忙帶出來的錢不多,加上首飾什麼的,總要算計著才能把日子長遠過下去。城裡的音信是很久不通了,聽薛暮紫說,日本人已經佔領了大半個中國,蔣介石的政府逃到了重慶,這位委員長先生像是在怕著日本人,總是畏畏縮縮的,打了幾仗,卻是成不了什麼大的氣候。心碧就意識到短時間內她一家子怕是不能團聚了,她獨自在外,要把帶出來的這幾個孩子照料好,該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心碧鼻尖上沁出薄薄一層汗,乾脆把過冬的棉襖脫了,只穿一件掐腰窄袖的半舊青綾夾襖,下面是一條黑色府綢撒腿褲。農村女人穿褲子喜歡紮上褲腿,不知是為保暖還是為做事利索。心碧不習慣這樣,她的褲腿總是撒開著,走起路來兩腿間呼呼生風,十分的飄逸嫋婷。她又是一雙半大解放腳,農村裡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人,沒有她這般走路利索的,這就使她到哪裡都是眾目暌暌的物件。
薛老爹在後面喊她:“太太,太太。”
心碧腰肢一扭:“什麼?”
薛老爹大聲朝她喊:“你撒的種太密了!”他蹲下去,指著地皮上密密一層油褐發亮的種子:“太太你看,這有多費!將來出了苗兒,一片挨一片擠著,也難長得好。”
薛老爹說完,就抬了頭,像是等她的回答。心碧朝他做個“知道”的手勢,他才起身,繼續自己的活兒。
心碧努力要撤得稀一點,勻一點,卻是不那麼容易,手指縫裡沒有數,不是胳膊揚出去不見幾粒子兒出來,就是呼啦一下子漏出去許多,弄得地上又是密密一層。心碧哭笑不得地想:學會農活兒真不是個簡單的事呢。
河邊通往鎮子裡的路上,忽然塵土飛揚,響起得得的馬蹄聲。心碧打個眼罩朝陽光刺目處望去,見是幾個穿軍裝挎盒子槍的男人,知道是當地保安旅的,心裡倒也不怎麼害怕。為首的那個,身材高挺,滿臉絡腮鬍,笑起來一雙眼睛彎彎的,孩子般天真快活,很容易讓旁邊的人受到感染,跟著快活起來。心碧認識他,這是當地名聲極響的保安旅長沈沉。冬天他曾帶部隊在封鎖線上打過一仗,阻止日本人繼續南下,往上埝鎮一帶擴充套件。聽說打死了一個日本少佐,讓四鄉八鎮的人著實興奮了一陣。都說日本兵也不是銅頭鐵臂,槍炮也能打得死。心碧還在鎮上聽過沈沉幾次演講,親眼見到了他那種獨特的、容易感染人的笑。可惜他講話不算精彩,短短几句,慢條斯理的,然後雙手在胸前拍了拍,往兩邊一攤,表示沒了。聽的人就嗅地一聲,有點失望。
塵土很快朝心碧捲了過來,人馬已經離她很近。突然間,心碧養的一條小黑狗對這群人馬發生了誤會,斜刺裡飛快地竄上去,攔在路中,朝對方勇敢狂吠,一副不屈不撓的架勢。眼見人馬挾著塵土飛捲過來,眨眼間就能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東西踩得稀爛。心碧著了急,大聲喊著小黑的名字,一邊拎了褲腿沒命地往路上趕,想在人馬未到之前把她的狗抱下來。
未待心碧靠近小黑,飛奔著的人馬卻先停了。沈沉高大的身軀端坐馬上不動,笑眯眯地看著他的衛兵翻身下馬,拿馬鞭去趕那小狗。小狗渾不知事,反過來一口咬住衛兵的馬鞭不放,屁股拼命往後賴著,像是下決心要把這根惱人的玩意兒從對方手裡奪下來似的,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心碧紅了臉,又怕那衛兵著惱,上前呵斥著小黑,一邊動手替衛兵解圍。沈沉在馬上笑著說:“你這狗是個勇士!若是投胎做人,準是條好漢!”
心碧仰臉望著沈沉:“倒要多謝長官放過它這條小命呢!”
沈沉將心碧渾身打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