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急出毛病來?你要看著他點。”
潤玉的房;司里門窗緊閉,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甜絲絲的氣味。之賢懷疑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死亡的氣息。可是他不敢去想。
潤玉朝他側過臉來,因為浮腫,臉形都稍稍有點變了。潤玉問他說:“和尚說了些什麼?”
之賢忍住傷心,編造了幾句:“那和尚像是醫術不錯,說你是分娩時用力過度,耗傷了氣血,氣化失職,不及州都,而致膀胱不利。開了些當歸、茯苓、川芎、肉桂什麼的,拍胸脯擔保你吃他一劑藥就好。”
潤玉勉強笑一笑:“有這麼靈?”想了想,又自語道,“聽起來倒是有些道理。鄉村裡或許真有藏龍臥虎的人呢。”
之賢心裡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伸手替潤玉掖掖被子:“你不要多說話,把氣養著,待關鍵時候再用。”
潤玉便閉上眼睛,不再出聲。
接近中午時分,藥煎好送來了,濃濃的小半碗。之賢用調羹舀著,小口小口地喂進潤玉嘴裡。之賢怕潤玉情緒緊張,會影響藥效,便故意東拉西扯說些天南地北的笑話,分散潤玉的注意力。潤玉昏睡著,似聽非聽。過半個時辰,潤玉睜開眼睛,說她總在做夢,總是要解手,總是解不下來。說著她要之賢扶她起身。之賢叫她往尿褥子上解,她不肯,堅持要坐馬桶。之賢幾乎是把她抱到了馬桶上。結果潤玉仍然滴尿未解,並且就此陷入昏迷。
獨妍進來看看,對之賢說;“怕是不行了。我把曙紅抱來,你想法喚醒她,讓她最後看一眼吧。”
之賢雙手捂緊了臉,哭著,搖著頭。
獨妍說:“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事到如今,也不能光顧你自己傷心,該料理的要想著料理才好。”
之賢放下手,滿面是淚,對他娘兇兇地叫道:“你別說了!潤玉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我們說好了要到重慶去讀大學,還要去美國留洋,她怎麼會死?只有你心裡才這麼想,你不喜歡她!”
獨妍嘆口氣,她想之賢這會兒神經大概有點錯亂了,她犯不著跟他計較。她轉身出去,親自抱來了曙紅。
孩子正在熟睡,她一點兒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將要發生的可怕的事。她的小臉因睡眠而紅彤彤的,鼻翼張開著,小嘴巴下意識地一努一努,像是在睡夢中吃奶。之賢小心把她從獨妍手裡接過來,眼淚滴落在她臉上,她渾然不覺。之賢抱著她到床邊,一聲聲呼喊潤玉的名字,見潤玉沒有反應,狠心在曙紅屁股上捏了一把。孩子驟然受驚,大聲啼哭起來。哭聲把潤玉拉回到人間,她努力翕動著眼皮,又做出抬手的表示。之賢趕緊把曙紅放進她臂彎裡,她用盡力氣摟了一摟,嘴角一翹,像是要笑,笑容未及出來,人又重新陷入昏迷。
傍晚,獨妍又來,要換之賢去吃點東西。之賢死活不肯走,孃兒倆便一同在房中守著。之賢半是對獨妍、半是對自己,寂寂地說:“當初我要不學工科,學了醫科,該有多好!”獨妍說:“你就是當了醫生,這裡買不到藥品,不還是一樣。”之賢默想一刻,無法反駁孃的話,就不再開口。
床上的潤玉忽然像被人打了一掌似的,身子驟然一跳,清楚地喊道:“娘!”獨妍急步過去,應著:“潤玉,娘在這裡!”潤玉把眼睛睜開,看了看獨妍,嘆出一口氣來,眼神裡十分失望。獨妍心知她喊的是心碧,也就不計較,悄悄退到旁邊去。之賢見她睜了眼睛,竟是萬分欣喜,俯下身說:“潤玉,我這就派人找你娘去,你千萬要等著呀!”潤玉又嘆一口氣,微弱地吐了幾個字:“不必了。”從此再沒有睜過眼睛。
潤玉彌留了整整一個晝夜。她年輕的生命彷彿苦苦留戀著這個世界,留戀她心愛的女兒和愛她的之賢,她捨不得就這麼離他們而去。如果此時她仍然能清楚表達心中的意願,她要說的一定是兩個字:救我。
潤玉的呼吸是緩慢地、一點點地消失的。之賢跪在床邊,不斷用手去試她的鼻息,他總覺得呼吸還有,脈搏也還有。後來獨妍拿了一面小鏡子放在潤五鼻孔下面,片刻之後又拿給之賢看,鏡面上沒有水汽,這說明人是真的死了。之賢大為光火,把鏡子搶過來,在地上砸得粉碎。他恨獨妍在這種時刻的出奇的冷靜,居然想到用鏡子來判斷潤玉的死活。她就這麼輕飄飄地掐滅了他最後的希望。
之賢把自己關在房中一個星期,誰也不見,連親近女兒曙紅的興趣都沒有。一星期之後他開門出來,對家人宣佈說他要去重慶繼續他的學業。收拾行裝時,他把潤玉貼身的衣服揀了幾件打進包袱裡,又找一根竹竿,一頭弄通,把潤玉留下來的首飾灌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