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的一篇小說中有許多對話,他竭力把對話寫得美一點,富有詩意和哲理。沈從文看後說:“你這不是對話,是兩個聰明的腦殼打架!”
黃永玉回憶,1957年10月4日,前蘇聯成功發射了世界上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訊息傳到中國,沈從文對人發感慨說:“啊呀!真了不起啊!那麼大的一個東西都能搞上天!……嗯,嗯,說老實話,為了這喜事,我都想入個黨做個紀念。”
沈從文愛用一個別人不常用的詞:耐煩。他說自己不是天才,只是耐煩。他對別人的稱讚,也常說:“要算耐煩。”看見兒子小虎搞設計,說:“要算耐煩。”看見孫女小紅寫作業時,也說:“要算耐煩。”他的“耐煩”,意思就是鍥而不捨,不怕費勁。
沈從文說:“一個具有獨立思想的作家,能夠追求這個民族一切癥結的所在。”
晚年,沈從文出國訪問,一位專門研究西南聯大的漢學家問他:“為什麼當時條件那麼苦,環境那麼差,聯大8年出的人才,卻超過了戰前北大、清華、南開30年出的人才總和?”沈從文的回答只有兩個字:“自由。”
沈從文說:“美,總不免有時叫人傷心。”
【文論】
沈從文第一次對書感興趣,是從醫書中知道魚刺卡喉可用貓口涎液治癒。第二次對書感興趣,是讀《西遊記》時,培養了他的想象能力,使他“明白與科學精神相反那一面種種的美麗”。第三次看的是部兵書,本來他以為自己可以世襲雲騎尉,但讀此書後他的想法發生了改變,覺得自己已沒有拘束別人的興趣。沈從文說:“這三種書幫助我,影響我,也就形成我性格的全部。”
汪曾祺在《沈從文先生在西南聯大》中說:沈先生不贊成命題作文,學生想寫什麼就寫什麼。他給學生出的題目都非常具體,比如“我們的小庭院有什麼”和“記一間屋子裡的空氣”。沈之所以出這樣的題目,是因為他認為,先得學會車零件,然後才能學組裝。
沈從文教書時,經常說的一句話是:“要貼到人物來寫。”
汪曾祺說,沈從文的小說有重造民族品德的意思,但多年來不被理解。沈從文如此說:“我的作品能夠在市場上流行,實際上近於買櫝還珠,你們能欣賞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作品背後蘊藏的熱情卻忽略了,你們能欣賞我文字的樸實,照例那作品背後隱伏的悲痛也忽略了。”
1930年,沈從文發表《論郭沫若》一文,一再指出郭沫若的“創作是失敗了”,寫小說不是他的長處,而且空話太多,直言:“在文字上我們得不到什麼東西。”指出郭的文章只適合於檄文、宣言、通電,一點不適宜於小說。“讓我們把郭沫若的名字置在英雄上、詩人上、煽動者或任何名分上,加以尊敬和同情。小說方面他應該放棄了他那地位,因為那不是他發展天才的處所。”
沈從文對自己的作品頗為自信,1934年,他在給張兆和的家書中說:“我實在是比某些時下所謂的作家高一籌的。我的工作行將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會比這些人的作品更傳得久,播得遠。”1947年,他在《八駿圖》自存本上題道:“從這個集子所涉及的問題、社會、人事、以及其他方面看來,應當得到比《吶喊》成就高的評語。事實上也如此。這個小書必永生。”
【獨立】
沈從文初到北京的兩年半,在飢寒交迫中掙扎,但他並沒有去求助親戚熊希齡。湘西的上層以聯姻來鞏固自己的地位:熊希齡的弟弟熊捷三是沈從文的七姨父;沈的大姐沈嶽鑫嫁給了熊希齡的外甥田真一;田應詔(同盟會會員,護法聯軍第一路軍總司令,晚年有“湘西太上皇”之稱)曾想將自己的妹妹嫁給沈從文的父親沈宗嗣,後來嫁給了熊希齡的四弟熊燾齡;沈從文的弟弟沈嶽荃娶了田應詔的女兒;熊捷三曾想讓沈從文成為自己的女婿……美國學者金介甫對這種複雜的關係感到頭暈目眩,沈從文卻對他說:“並不複雜。等你深入下去,也不過是那麼幾個在當地十來個縣分管轄中稱王稱霸。我早就對於這種關係十分厭惡,所以一離開就不至於重新進入這個富貴囚籠。”
沈從文到香山慈幼院工作,熊希齡對這位同鄉兼親戚十分關心,經常同沈一起談時事、聊哲學,暢談到深夜。二人談話,往往是熊提出各種問題,沈作答。後來沈回憶此事,認為是熊是有意在考他。一次,熊不經意地問道:“為什麼你生活這麼艱難不來找我?”沈答:“我想獨立。”熊又問:“你在陳渠珍那裡不是過得挺好嗎?”沈答:“當兵6年中我眼看上萬無辜平民被殺,除了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