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庫房中細細盤點了一番,站在那一堆金銀珠寶中很是豪氣地指揮來指揮去:“這些個紫檀木打造的傢俱都該是我的,這是大件兒,二弟要來也沒用;還有這個西洋玩意兒,自鳴鐘,待會兒就給我搬到榮禧堂去,老爺我要擺在正堂上讓他們好好看看;還有這個白玉屏風,哎哎,小心點兒,可別給弄碎了......”
他說的唾沫橫飛,看到眼前這麼多的錢財,一雙眼都在發亮。賈政面色灰敗,連連說著“成何體統”,卻被眼前這個興沖沖查點自己財物的大哥全然忽略了。他正值氣急敗壞之時,便見自己的媳婦王夫人捂著胸口,腿一軟,忽的便一頭暈了過去。
“大哥!”賈政猛地上前,將王夫人從地上攙了起來,悲憤道,“大哥,你這般胡作非為,都將你的弟媳氣暈過去了。難道,你果真要眼睜睜看著我們這個家散才肯甘心嗎?”
“家?”
賈赦忽的笑了聲,樂顛顛品了口手中的茶,潤了潤方才說話太多導致的乾澀的喉嚨。他漫不經心掃了眼前面色赤紅顯然是極為憤怒的弟弟一眼,毫不在意地笑道:“二弟,弟媳暈倒,只怕不是因著我吧?你怎知,弟媳不是被你的厚顏無恥給氣暈了?莫不是你外面又納了個美人,或是又在弟媳坐月子的時候折騰出了什麼庶子庶女來?”
這話正指於寶玉方出生時懷上的探春,將整個二房人的臉面都撕了下來,丟在地上狠狠地踩踏了幾腳。賈璉雖嘴上礙於有長輩不好言說,然而心中著實是暢快無比。
賈政幾乎要被這個臉皮無比厚的大哥氣了個倒仰,一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喘息的聲音是如此之大,以至於賈赦大驚小怪著將賈二老爺面前的一副唐伯虎的畫作給移開了:“小心些!二弟好像是要噴火了!若是燒著了這些個珍貴的字畫,老爺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再扭頭,望見賈母隱忍著強裝做閉目養神的模樣,賈赦的喜色忽的便收了收。他摸摸鼻子,輕聲嘆了下,又匆匆忙忙往那處指揮著去盤點了。
這般一直忙忙碌碌到了午時,整個庫房的盤點方才結束。除卻那些個大件及這榮國府中原本擺放著的各色器物,剩餘的金銀等物,折算成了銀子,大約只能分與賈二老爺五萬兩銀子。
“五萬兩!”
聽到這個數目,賈政手中的凍石芭蕉杯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茶水汙了他一袍子,他卻絲毫無空去管。只瞪著雙眼,滿腔怒火看著賈赦:“大哥,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才是!”
五萬兩銀子能做什麼用?想當年元春在宮中時,王夫人用嫁妝往宮中填的都不止這個數!
“哎呦,哎呦,”賈赦只管心疼著他方才摔的那個凍石芭蕉杯,盯著賈政腳下的碎片,一個勁兒地捂著心口,“二弟,你怎麼如此激動。這芭蕉杯可是一套,你這麼一摔,我那剩下三個皆不可用了。這幾個可值五百兩銀子,你一年俸祿也沒這麼多,怎麼賠得起?”
他的模樣活像是座金山在眼前忽的一下子蒸騰消失了似的,蹙著眉捧著心,一副較弱不勝的模樣,哎呦來哎呦去。直哎呦的賈政眼前都開始冒金花,恨不能將這個辣眼睛的人一腳踹出去,最終忍無可忍道:“不就是套杯子!我賠與你,行了吧?”
賈大老爺一下子便不再裝哭了,穩穩坐在了座位上,喜笑顏開道:“那就謝謝二弟了。對了二弟,你待會兒可得小心點,千萬不要再摔杯子了。否則,我怕你賠不起,啊?”
他伸出手指,往這邊置物架上點了點,又往那邊博古架處指了指:“這可都是古董,一件便是三四萬兩的。二弟,你可要悠著點。”
賈政何時受過這樣的屈辱?尤其是這令他屈辱的人是他一向最為看不起的賈赦,他的嘴唇都在哆嗦,胸中的怒火滔天而來,滾滾往上湧。他最終咬了牙,狠狠道:“不必大哥操心了,我們二房這便走!”
藉著這一時的意氣,賈二老爺怒氣衝衝出了府門。他的子女同妻子皆跟在他身後,一步三回頭,顯然對這座富麗堂皇的大宅子還有許多留戀。
直到備好了馬車,還能聽見身後賈大老爺熱情的招呼:“有空常來玩啊!”
賈政眼前猛地一黑,本想要抬腿上車的,卻被這句話氣得腳下一絆,倒一下子栽了一個倒栽蔥。
他在這滿地灰塵中握緊了拳頭,眼底俱是熊熊燃燒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