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了。他專注地看著此刻正在燈下垂著頭、露出一截極修長的白玉般頸部的少年,低聲問:“阿柒,可是有何話要與我說?”
賈琅的神情有些迷茫,但還是輕聲嘆了口氣。慢慢道:“這種話,我原本不該來問你的......”
“只是他們原就不曉得其中詳情,我也不知該向誰說,我只是......”
“只是,覺著不公而已。”
他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手中的手爐,像是要在上面看出一朵花來。
“我只是替蘇清覺著不公,她原沒有做錯任何事,可她在父親眼中及不得名聲,在母親眼中及不得姐妹。蘇夫人明明有反抗的餘地,卻偏偏選擇了裝作毫不知情地捨棄掉大女兒,那蘇清呢?她究竟算什麼呢?”
當蘇夫人為了小女兒蘇婧而拼死一搏時,蘇清的死就像是一個赤-裸-裸的笑話,一條在乾涸的淺水中拼命掙扎的魚。可能幫助她的人只是淡漠地站在岸邊看著,一個親手解決了她,另一個哭著看著卻絲毫不上前阻止——他們都為了這樣或那樣的理由,覺得她還是死了的更好。
多諷刺啊,連她的親生父母都心甘情願、迫不及待地將她推入黃泉中去。沒有人想過她那時是何等的害怕,是怎樣拼死的掙扎,渴求著哪怕只有一絲的憐憫。然而她的砝碼實在是太輕,無需考慮,甚至連為她抗爭的力氣都不需要花費,她只是被埋在輕飄飄的、並不令人掛於心上的眼淚裡罷了。
因著沒有那麼在意,所以她便可以被隨意捨棄,所有人都可以若無其事地繼續沿著原本的生活軌跡一路往下走;可當涉及到了他們真正在乎的人,他們卻一點也忍不得,不願那人受了一點點的委屈。
“明明都是自己的子女啊......”
“阿柒。”水溶冰涼的手覆到了他的手上,他的面容如同隱藏在煙霧繚繞之後的白玉神像,完美而不動聲色。他的手彷彿有著什麼魔力,將少年那泛起褶皺的心輕而易舉的抹平了,熨帖而滾燙的在胸腔內跳動著。
“他們並非是神,而是凡人。凡人的心中總會有所偏頗,他們心內其實有著清楚的排列,將重要與不重要涇渭分明地區別開來——”
“這便是人啊。”
他輕輕碰了下少年渾圓可愛的耳垂,見他聽的怔怔的,一雙眼清澈而乾淨,即便入了髒汙不堪的官場也絲毫不染纖塵。水溶的喉間不由得蘊了些許笑意,將人抱的更緊。
“正因著有了七情六慾,所以才會有這樣偏心的存在啊。”他頓了頓,又輕聲道,“固然是不公,可這天下又有多少事情是公平的?她雖遠遠地走了,實則也會為著自己害死女兒的事情痛苦整整一生。待到入陰司後,自然也要付出一些相應的代價。”
說罷之後還不忘替自己表忠心:“反倒是被稱作無情無慾的神仙,在乎一人時便只在乎那一人,其餘萬花皆不入眼,自然不存在偏心之說了。”
賈琅沉默不語,實際上他心中十分清楚神仙是怎樣的存在。無論是北靜太妃又或是水暝,於水溶而言,也不過只是比尋常人稍微重要一些的存在罷了,與這街上隨處可見的路人,甚至也無甚太大的區別。
再諸如蘇清等事,若非賈琅有著些奇異的執念,想要插手此事,天上的神仙只會當做看不見。他們的眼中每時每刻都要經歷萬千人的生死,看慣了滄海桑田,又怎會將這區區一粟放在眼中?
可是他卻詭異地從水溶的話中得到了些許安慰,知曉有個人存在,且永遠是將他放在心中唯一至高無上的位置的。那人永遠不會為著別個人捨棄他拋棄他,他們的手一直緊緊握在一處,心也是親密地毫無間隙地貼在一處。
世間不如意者如此之多,他們或許全心全意奉上一片熾熱滾燙的真心也尋不出一個真心待他的人,因此,每一個被真心相待的人都該將這片心意妥帖的收起,不教它沾惹上哪怕一絲絲的灰塵。
自蘇清之事告一段落,賈琅很快便又投入了賑災諸事之中——他日日在城中奔忙,又去檢視災民皆安置在何處,又親自張羅著令人布糧。附近幾個未曾遭遇水災的州縣皆借出了一部分糧食,經過連續一月緊鑼密鼓的運送,終於運到了這幾個最為嚴重的城內,暫且緩了燃眉之急。
好在這幾日皆是個晴朗的天,陽光漫灑,災民們心也安定了些。坐在這樣暖融融的陽光下,也不再覺著寒冷刺骨。
為了防止有人趁機作亂,再將賈珂的命運重演一遭兒,昭寧公主特意命將災民集中安置在幾處較大的寺廟中,每處派了十個兵士集中看管。又徵來了身強力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