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這一怒非同小可,便連她身邊素來與襲人交好的丫鬟,諸如彩雲、彩霞、玉釧兒,亦不敢開口為她求情。每每想起寶玉年紀小小便被這丫頭勾搭著髒了身子,王夫人便覺著怒氣上湧,對那些個生的伶俐美貌的丫頭更是視之如眼中釘耳中刺,皆恨不得早早打發了好。
偏生寶玉房中還有一個晴雯,模樣兒自然不必說,是這賈府中數一數二的,那般風流態度亦非常人可比。嬌媚婉轉不說,偏偏又是個眼睛裡容不下沙子的主兒,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王夫人只冷眼在寶玉房中一看,便連素日一直覺著蠢蠢笨笨的襲人亦幹出這種事來,早已全然冷下了心。此刻絲毫也不顧這些丫頭臉面,便命人把寶玉房中生的稍微好些的丫鬟盡皆趕出了府去,唯獨留下一個管事的麝月。連小丫頭們有生的稍微水靈些的,亦打發了出去。
如此一來,寶玉身邊卻是諸芳流散,直哭的他如同淚人一般。只是到底沒有那個反抗的勇氣,只得哀切答應了,心中卻著實牽掛不已。
一則襲人,一則晴雯。其餘人等尚好,這卻是心上頭等大事。寶玉悄悄央告了麝月去打聽,聽到襲人只是被墮了胎送到了莊子上做活,這才覺著心頭寬慰些。
他畢竟年歲尚小,又無甚擔當,日日與丫頭們狎暱也是全然不當回事的。這之後方覺得心驚肉跳,只是骨子裡的風流秉性到底改不過來,一面心心念念著林妹妹,一面又三不兩日與幾個丫頭調笑嬉鬧,竟彷彿前事從未發生過一般。
只是府中這樣的大動作哪裡瞞的了人,不多時,十停人裡倒是有七八停都知道了,私下裡哪一個不笑話。便連賈琅這裡,也被那幾個打聽訊息的小廝多嘴說出了寶玉之事,聞聽登時皺了眉。
“如此,那幾個丫鬟竟都趕出去了?”
那小廝道:“我的爺,這哪裡還能有假!是家生子的都被他自個老子娘領回去了,有幾個不是的,也有被再賣掉的,也有趕去了別處莊子上伺候的。再加上林姑娘和林少爺跟著林大人家去了,倒把個寶二爺哭的不成樣子,引得寶姑娘這幾日都不往他那裡去了呢!”
賈琅心下暗歎,再轉念一想,便叫過那小廝來,低低地吩咐他道:“你且在晴雯那處多多照看些,只說是老太太賞的恩典,沒事也往那處照顧照顧。若是實在不成樣,便回了我來,讓她去我的一個莊子上伺候。”
這番話倒讓小廝愣了愣,隨即忙低頭答應下來。賈琅又對他道:“此事不可在外面走漏一分一毫的訊息,若我在外面聽到了一言兩語——”
小廝忙道:“爺這是說什麼呢!小的既是爺的心腹,自然是要為爺做事的,哪裡有在外面渾說的禮。”一面又不禁嘻嘻笑道,“晴雯姑娘的確是生的好,也難怪爺惦記著。”
“不是那話,”賈琅微微嘆了口氣,卻轉眼瞅著窗外,“她原本就不是那等攀龍附鳳之人,好好的一個女兒家,落得那等悲涼,豈不可惜?”況且晴雯能幹,刺繡也極好,倒不如留到自己莊子上做個管事的,也好過在她家中受哥嫂嗟磨,連口熱飯也嘗不到。
他念及寶玉,愈發多了幾分恨其不爭之意。既時時刻刻將這些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掛在口上,又是為何連求個情的膽子都沒有?莫說是伺候了他這些年的,還有那懷了他骨肉的襲人呢,卻也這般冷血冷情地捨棄了。
如此這般,又有何面目,自恃為這嬌嬌嫩□□兒家的保護者?
既無擔當,緣何又平白無故去招惹這些人?
賈琅愈想愈覺得無奈,只是寶玉性子已成,一時半會也是拗不過來的,只得匆匆洗漱了,躺在床上休息不提。
卻說這一日,天氣甚好,碧空浮澈,花香滿徑。黛玉因接了公主府下的帖子,在林如海處用過早飯後,便帶了詩情,早早兒地讓人準備了馬車,坐著那輛華倫朱蓋車一路往公主府去了。又有幾個極妥帖的下人跟著,路都是熟慣了的,因此無事。
誰知正在那人煙密集的街道上慢慢兒走著時,卻忽見不知何處來的調皮頑童,拿著那點燃的一串爆竹嘻嘻哈哈的取樂。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一起,那近在咫尺的馬登時便被嚇了一大跳,高高地舉起蹄子來,險些不曾將馬車掀翻。
黛玉本穩穩坐於車中,正與詩情說些話兒,便忽覺腳下一陣晃盪,險些一頭栽在車壁上。好在詩情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住驚呼道:“姑娘小心!”
那馬兒既受了驚,當下便不再受控制,也不顧那馬伕怎樣揮鞭怒打它,幾個下人如何氣喘吁吁想要制住它,只一味瘋跑個不停。竟將旁邊兒的幾個鋪子掀翻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