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卻磕了一個頭,這才答道:“太太大恩,奴婢永不敢忘。只是奴婢既不願與人做妾,亦不願嫁出這府去,太太用奴婢一日,奴婢便在這裡;太太若不用奴婢了,奴婢自梳做個嬤嬤,也可替太太教導些丫鬟們。”
她這番話讓張氏驚詫地挑起眉:“好孩子,你竟不願嫁?”
柳意的脊背挺得筆直,卻不再像是河邊迎風搖擺的垂柳了,而是挺拔的青松。她盈盈的眸子裡寫滿堅定,道:“奴婢此心已定,還望太太成全!”
面對這樣的柳意。張氏卻忽然不知該說些什麼了。半晌後她才驀地起身,將人拉至自己身邊:“好孩子,好孩子……”
自此之後,再不提將柳意與賈璉之事。與賈璉那邊也將此事說了,賈璉本就不甚在意,聞言絲毫未放在心上。倒是賈赦偶爾問起賈璉身邊可有合適的丫頭伺候,都被張氏三言兩語應付過去了。
“都是苦命人,”她與柳意嘆道,“若是給了,璉兒媳婦將來少不得為這個受氣呢。既如此,還不如不給,讓他們自己處理去。”
柳意道:“太太好心。”
“哪裡是我好心……”張氏從那糊了輕紗的雕花窗欞上往外看去,幽幽道,“這世道不與我們一個活路,我們總得給彼此一個活路吧?”
賈琅在門外聽了許久,心中亦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只是覺著,這世道,怕是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那些紅顏的萬般酸楚都被藏於人後,而正是這個世界,將她們逼得不得不與其他同性刀劍相向勾心鬥角。
只可惜現在的他還太小,即無權力亦無能力去改變這一切。可是賈琅總是想著,倘若有一日自己到達了那樣的地位,定是要做些什麼的!
不為別的,只為自己看到的這些不公!
恍然又是幾月過去,這一年的新年,賈府眾人略聚了一聚,一如往年,無甚可敘。倒是年前,趙姨娘早產,生下了一個四斤多重的哥兒,取名為環,成為了賈府的環三爺。
只是個庶出的兒子,並無多少人會將他放在心上;甚至賈政對自己的這個孩子也不甚上心,不過是去看了幾次,起了個名字,也就罷了。
按理來說,這個孩子本也該放在王夫人膝下撫養才是。她是正室,姨娘生下的兒子都該交由她來教導。只是趙姨娘不顧自己尚在月子中,跪在地上苦苦懇求賈政,只求他將自己的這個孩子放在自己身邊。
“老爺,三小姐都已經交由太太撫養了,這是我身邊能留下的最後一個孩子了……老爺我求求您,就把環兒放在我身邊吧,我不能沒有他啊!”
她哭的梨花帶雨,豔麗的面孔上滿是淚痕。賈政望著她剛生產過蒼白的臉,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一絲名為同情的東西,嘆了口氣道:“你起來。”
扭頭便將這事與王夫人商討去了。王夫人卻無甚說法,順水推舟就應了下來。趙姨娘想著自己留住了兒子不會讓他跟自己生疏,心中得意萬分,絲毫也未考慮王氏答允的如此之快是否會有什麼不妥。
倒是張氏聽聞之後,忍不住同花紅、柳意道:“這世間的母親在遇到兒女的問題時,真真會被那慈愛遮住了眼。既是個庶子,那身份地位都低著呢,還放在更低的姨娘旁養著,這府裡的人,誰會看得起他?況且趙姨娘自己也是個粗使丫鬟出身,沒讀過書的。哪裡教導的好孩子?”
說罷又忍不住搖頭:“古來父母痴心,果然如此。”
賈環的出生不過在賈府濺起了小小的一朵水花,為著賈璉、賈珠馬上要下場考試,府中忙的愈發不堪了。二人只管埋頭苦讀,家中張氏、王氏卻操著心,那上好的補品不要錢似的往書房裡送。
待到二月十五那天,賈璉與賈珠下了春闈考場。只是這一次,賈珠再沒撐過去,剛剛被扶進自家轎子裡,就一頭栽倒在了軟墊上。
眾小廝皆知大爺身子弱,見狀更是忙的不行,一路快馬加鞭趕往寧榮街。府中忙忙喚了太醫,倒仍是一直以來為賈府診脈的王太醫,一摸賈珠脈象便知不好,連連搖頭。
“三年前已囑咐過,絕不可用心太過,眼下看來,竟是比三年前更心神損耗了十分!”
那王夫人本是滿懷欣喜期待兒子金榜題名的,聞言頓時怔住了,眼淚簌簌地往下掉。不由得顫抖著聲音問:“太醫,那可……那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太醫也連連搖頭,趁著賈母坐在床邊垂淚,悄悄兒將王夫人和賈政引至外間兒,正色道:“方才怕嚇到老封君,竟不好在裡面直說。如今看來,令公子只怕是撐不過去了,早早兒地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