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您錯過了這一切。平凡的生活。”
只有一件事例外:一見鍾情。
他不相信一見鍾情之類的事。他不相信浪漫的故事、感傷的巧合和那些虛無的“意義”。他當然不相信命運,他是個天生的賭徒,要知道,命運只是你為個人利益奮鬥的機會而已。
然而,當他看到她的第一眼時,阿莉亞就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個紅髮女人,身穿一件少女的那種鑲褶皺的裙子,大病初癒一般,跟在克萊德?考博恩身後,從尼亞加拉大瀑布警察總局的樓梯上走下來。那個女人唐突地從考博恩那裡抽回胳膊,彷彿他說了什麼使她厭煩的話。或者是在說,沒有男人幫助,她同樣可以走路,謝謝。
看到波納比,考博恩很熱情地上前打招呼,並把他介紹給“阿莉亞?厄爾斯金夫人”,她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垂下了眼睛。(此時,難道這個深陷悲痛之中的可憐女人是在看這個叫波納比的陌生人是不是自己失蹤的丈夫嗎?)厄爾斯金夫人深深地打動了他,她那麼純淨,又帶有一種傲慢的神情,彷彿是從溫斯洛?霍墨的水彩畫裡走出來的挺拔端莊的紅髮少婦。她像是講臺上那個嬌小端莊的女教師,側過臉去,避開學生讚賞的目光;像是一個身穿橘黃色連衣裙的紅髮少女,躺在草地上讀小說,忘記了周圍人的存在。這個女人面色蒼白,長滿雀斑的臉龐像是被用力揉搓過的一樣泛著光澤。她那已經有暗淡的鏽紅色的頭髮一縷縷打著卷兒散落在頭上,彷彿是她剛剛放上去的一樣。她的棉裙上腋下處有兩塊半月形的汗漬,襪子滑落到腳踝上。她的眼睛像蒙了一層霧氣一樣潮溼,目光閃爍,雙眼佈滿血絲。她根本不像是波納比預想的要見到的那個悲傷的女人,比他想象中的有趣多了。克萊德?考博恩一直不安地在詢問她,想知道警方都跟她講了什麼,做了什麼,下一步會怎樣,但紅髮女人望著遠處,根本不予理會,還有他的朋友波納比——那個比她高出很多、亞麻色頭髮的英俊男人,他身穿一件藏青色的運動夾克,夾克上帶有海員服上的那種銅釦,一條壓得很平整的白色燈芯絨褲子,活脫脫一個時髦且男人味兒十足的紳士。就是他,波納比,一個被那麼多女人寵愛的男人,其中不乏已婚的富家太太,此時此刻竟然被這樣一個女人視而不見!他無奈地笑了笑。阿莉亞?厄爾斯金打斷考博恩,告訴他現在自己還沒有打算回酒店,她要去尼亞加拉大峽谷。如果考博恩不送她過去的話,她就乘計程車,或者步行過去。警方告訴她,當局確信他丈夫那天凌晨“落入”了河中,已經派出搜查隊在進行排察。現在河面上還有一支海岸巡邏隊在工作,她必須得趕過去,確認一下那個“落水”男子是否就是她的丈夫吉爾伯特?厄爾斯金。
考博恩吃了一驚:“厄爾斯金夫人,那不是什麼好主意。你不想去的。如果不是——”
“他們在找一個人。一具屍體。我不相信那會是吉爾伯特,但我必須去。”厄爾斯金夫人說話的時候竭力故作鎮靜,不過波納比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站在這兩個男人面前,頭扭向一邊,不和他們對視。“我必須得做目擊證人如果——如果他們找到那個人的話。我必須要知道。”
考博恩反對道:“可是,厄爾斯金夫人,您在酒店裡等著會更好一些,直到——”
“不。沒有什麼會‘更好一些’的。如果吉爾伯特死了的話,我必須要知道。”
考博恩用哀求的眼神望了一眼德克?波納比,他正出神地盯著這個固執的紅髮女人。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大腦一片空白。他開始有一些奇異的想法,她那麼嬌小,體重不會超過90磅吧,一個男人就可以把她提起來,扛到肩上,大步走開。任她反抗吧!他聽到自己說:“我想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厄爾斯金夫人?我是克萊德的朋友,德克?波納比。我是個律師,住在兩英里外的月神公園,大峽谷附近。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的,厄爾斯金夫人。請聽我一句勸吧。”這可是完全出乎意料的開場白。一個小時之後,波納比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說了那些話。考博恩看著他,張口結舌;這個紅髮女人朝他皺了皺眉,斜眼往上看去,似乎真的忘記了他在那裡。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但是什麼也沒有說。嘴上的口紅已經沒有了,薄薄的嘴唇乾裂著。衝動之下,波納比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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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瀑布的寡婦新娘在尋人(13)
她的手那麼小,握在手裡像一隻麻雀一樣,即使隔著白色的針織手套,波納比也能感覺到她的手指很燙,充滿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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