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抬起頭,看向站在旁邊的馮保,詢問道:“不知大伴有何見解啊!”
端坐如山的張居正也看向馮保。
“皇爺,胡涍案早有定論,此時如果推翻,有損皇爺威嚴。後廷衙門眾多,人手歷來不足,若是返還宮女或者太監,後廷運轉會成為問題。兩宮太后需要人手照料,要是人手少了,恐怕會有些差池!”馮保說道。
馮保也是個人精,沒有直接反駁張居正,也沒有提及自己,而是透過兩宮太后來壓萬曆。
這個理由,萬曆一時間還真不好反駁。
真要是反駁了,那豈不背上一個不孝的名頭?
萬曆當然能聽懂馮保這話的意思,也有應對的辦法。
既然你馮保把這個問題拋給我,那我就把這個問題拋給張居正。
萬曆面露艱難,故作沉思,幾分鐘後,又看向張居正,“張師傅,大伴說的也不無道理,兩宮太后乃重中之重,朕不敢輕易言說,只是胡涍等人所言也有見底,這讓朕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太極推手,借力打力,說了一番話,又好像什麼都沒說,裡裡外外,把自己撇了個乾淨。
張居正稍作沉思,便說道:“陛下,臣建言,兩宮太后乃重中之重,不可有任何差池,放還宮中先帝未臨幸的宮女可以放緩。
胡涍所言雖然放浪,可也有些道理,陛下已經懲戒,他如今也已知罪,既然如此,何不再次啟用?也算是為朝廷多留一個人才。”
一口吃不成胖子,先達成一個小目標,先把胡涍弄回來。
一個胡涍無關緊要,可影響非常巨大。
胡涍回來,那就表明,在內閣與司禮監的爭鋒之中,內閣佔據了上風,威勢一下子就起來了。
張居正的理想是“萬曆新政”,是革除弊端。
大明發展至今,早已沉痾重疾藥石難醫,非要下狠藥不可。
張居正也明白現在的朝政到了哪一步,這裡面的阻力很深,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手段,強大的氣勢,以及說一不二、一貫到底的權利,很難將新政實施下去。
司禮監本就能和內閣分庭抗禮,若是在實施新政之時,司禮監在背後搞么蛾子,影響無疑是巨大的。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為了新政能夠更好的實施下去,在實施新政之前,必須將司禮監打服。徹底掌控朝堂,才能更好的改革。
“不可!”
一旁的馮保直接急了,不管不顧的喊了起來。
萬曆納悶的道:“大伴,這有何不可啊,朕以為,張師傅所言句句屬實啊,人家讀書人努力了大半輩子,也沒犯什麼大錯,就讓人家滾蛋,確實有些不太合適!”
萬曆一臉純真,天真無邪,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
“皇爺,這胡涍是您降旨削職為民的,這要是讓他回來,豈不是再說皇爺您之前是錯的嗎?胡涍所言,涉及兩宮皇后,豈能輕易饒恕!皇爺之天威,豈能輕易冒犯,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又如何震懾人心?!”馮保義正言辭,斬釘截鐵。
馮保也急,總不能明說,把胡涍弄回來,就會影響我的權利嗎?更不能說,把胡涍弄回來,影響皇爺您的權利。
小萬曆才十一歲,哪有什麼權利?
“馮公公此言差矣!”
張居正開口說道:“陛下之前所言何錯之有?胡涍胡言亂語,削職為民乃陛下之懲戒。懲戒的目的是為了規訓,如今過去了那麼久,胡涍也認錯知錯,陛下的目的達到了,又如何不能用之?!”
一句話,把馮保的後路徹底堵死。
馮保還想再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馮保又回到了旁邊沉默不言。
只是看向張居正的眼睛中,充滿了怨恨。
張居正也沒再說什麼,點到為止,說起了其他事。
萬曆看了看他們兩人,心情大好。
萬曆沒有什麼權利,可他的態度卻極為重要,畢竟,他是皇帝,早晚都會親政。
現在看起來平靜,可那點火氣已經被點燃了,後續的爭鬥將會更為激烈。
這樣也好,越激烈越好,這樣才能混水摸魚。
……
講讀匆匆而過,可萬曆並沒有多麼輕鬆。
回到暖閣書房後,複習起今天的課程。
回想起今天講讀時的場面,萬曆就高興。
馮保並沒有回司禮監,而是去了李太后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