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在窗外凝聚,書房中只剩下張居正一人。
桌上的鬥彩雞缸杯裡沒有了茶水,旁邊茶壺中剩餘的茶水也已經溫涼。
張居正靠著椅子,眼睛微微閉著。
他回憶著今天早上時,萬曆看向他時的殷殷目光。
那份真誠,那份熱切是做不了假的,真切而又實在。
“唉!”
良久之後,他睜開了眼睛,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目光放在了窗外,漆黑如墨的夜吞噬了天地。
張居正是要軍權的,歷朝歷代的改革,沒有不死人的。沒有絕對暴力的支援,改革者會死的很慘。
張居正不怕死,他怕改革失敗,害怕努力付之東流。
譚綸是個有能力且忠心廉潔的人,可他卻不是一個聽話的人。
這樣的人橫在面前,將會成為張居正的絆腳石。
獲得軍權之後,張居正將會對皇權進一步壓制,一想到今天早上時萬曆的表現,張居正的心中卻多了一些憂鬱。
手中捏著萬曆給他的那個牙牌,三十六字被他摩挲在手中。
“改革勢在必行,陛下是個仁君聖君,只能先苦一苦陛下了!”張居正無奈的嘆道。
……
啟明星起的很早,早早的就掛在了天上。
萬曆也起的很早,在乾清宮前面的廣場上鍛鍊。
今日比之前能好一點,可以跑完一整圈了。
孫海和客用這兩個傢伙依舊是那副拉胯樣子,半死不活的掛在尾巴上。
萬曆回頭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又開始了廣播體操。
隨著動作的進行,呼吸漸漸流暢,關節開始發熱,一股暖流,流遍萬曆的全身。
溫度尚有些低,可萬曆沒有任何冷意。
吃過早膳之後,又到了文華殿講讀的時候。
萬曆如期而至。
張居正帶著講官等候多時,一番見禮後,按照流程開始。
課程算不上重,萬曆前世對四書五經頗有了解,學起來也不難,時不時也能給出獨特的看法。
今日除了四書五經之外,還有《資治通鑑》。
《資治通鑑》乃帝王之書,由張居正親自講解。
當他講到唐朝末期的皇帝時,忽然停了下來。
張居正淡淡的看了馮保一眼,然後詢問萬曆:“陛下,您認為唐亡於什麼?!”
萬曆稍作思考,說道:“朕以為,很大的原因是藩鎮割據,地方不服朝廷,大權旁落,人心板蕩。”
張居正捏了捏下巴上的鬍鬚,說道:“不盡然。藩鎮之禍雖然猛烈,可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自玄宗賜軍權於高力士之後,唐後廷閹患之禍四起。
閹患掌權,於內禁之中行廢立之事,此乃朝綱逆轉。神器不正,大權不穩,地方自然不穩!”
此言說出,一旁的馮保吃了一驚。
怎麼突然又開始了?前幾天用胡涍壓了我一頭,今日又來?要是真被他得逞,那還得了?幾次三番,真以為我是泥捏的?!
馮保忍住心中的怒火,正欲發作,卻被萬曆的話打斷:“張先生,朕以為,一個王朝的沒落,有著多種多樣的原因,或天災人禍,或大權不穩,或異族入侵。唐亡不能歸咎於閹禍一事上。”
“然!”
張居正沒有接著開炮,而是讚許的說道。
這倒是讓人驚訝。
馮保聽萬曆這樣說,漸漸放下心來。
不過,心裡也開始揣測,萬曆為何要這樣說?前幾天還和自己過不去,怎麼今天就變了?
張居正接著道:“王朝興衰,非一日可以言明,除卻吏治、兵力之外,還有稅收一項。我朝至今已有兩百餘年,永樂之時,朝廷歲入折銀兩千餘萬兩,可至隆慶元年,太倉僅存銀一百三十萬兩,而應支官軍俸銀一百三十五萬兩、邊餉銀兩百三十六萬兩、補發年例銀一百八十二萬兩,三項通計總支出銀需五百五十三萬兩。以當時的現銀當之,只夠三個月的開支。
時朝臣建言,效仿永樂、宣德年開海之策,與海外貿易。可惜民間走私成風,朝廷開海獲利甚微。”
聽到此處,萬曆的眼睛亮了一下。
海外貿易,這可是個大頭。
不過,萬曆並不著急明說,而是靜靜的聽著。
“自弘治年之後,民間土地投獻成風,土地兼併愈演愈烈,朝廷收入急轉直下。地方豪強,利用災禍巧立名目,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