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往乾清宮的路上,張居正構思著語言,思考著該如何向萬曆說明自己的想法。
畢竟,之前他也同意萬曆的要求,同意朝廷以後結算採用銀幣。現在忽然出爾反爾,應該也要有足夠的理由和說法。
人都是短視的,張居正在朝政上很有戰略眼光,能夠看得很遠,但在這種問題上,看的並不遠,當時為了向皇帝借到錢,只好順嘴答應了萬曆的請求,沒想到,這件事情背後,竟然有著如此大的影響。
真要是按照萬曆說的來做,那這火耗一層一層的堆積下去,將會成了致命缺陷。
張居正很快就來到了乾清宮外,看著那巍峨的皇宮,張居正終於走了過去。
沒多久,張居正便來到了暖閣中,坐在了萬曆前方。
看著一臉笑容的萬曆小皇帝,張居正說道:“陛下,臣今天有一樁要事。”
萬曆看著他,問道:“先生前來,所為何事啊?!”
張居正說道:“陛下,臣在江陵施行一條鞭法、清丈田畝以及攤丁入畝以來,效果顯著,為朝廷帶來了不少收入,然而,在這其中,有一個問題至關重要,事關朝廷安穩,故此,臣不得不過來!”
這話倒是讓萬曆有些摸不著頭腦,新政不是好好的?怎麼忽然之間還事關朝廷的安穩?
萬曆壓住性子,問道:“什麼事情,竟然有如此重要?!”
“回稟陛下,一條鞭法是將所有的稅收以及徭役全部彙集到一起,然後折算成白銀上繳。但是,百姓們日常所使用的白銀,品相都不怎麼好,上繳到官府後,為了運輸方便,需要將這些白銀熔鑄成銀錠,這麼一來,就產生了損耗,為了保證銀錠的品相,於是就會向百姓徵收一定的損耗,這稱之為火耗。”張居正先是向萬曆解釋了一番什麼叫做火耗。
其實,萬曆早就知道什麼叫做火耗,對於張居正的這些解釋,早已經心知肚明。
“然後呢?這裡面有什麼問題嗎?!”萬曆裝作不懂的樣子。
張居正接著說道:“陛下,百姓們上繳的白銀需要熔鑄成銀錠,會產生一定的火耗,這對於百姓來說,是一件不小的負擔。
地方上的這些銀錠在運輸到朝廷之後,是先進入戶部還是先進入外帑鑄造成銀幣之後再進入戶部?
根據之前陛下定下來的規矩來看,朝廷的日常結算應該以銀幣為主,那這些銀錠就會先進入外帑鑄造成銀幣,再進入戶部。
臣想問問,要是銀錠進入外帑鑄造銀幣,是不是也會有火耗?如果有,那這火耗大概在多少?”
萬曆聽出了張居正的擔憂,無非就是害怕自己也會像那些地方官向百姓收火耗那樣,向他們收取火耗。
“那先生是如何認為的?覺得,朕的外帑,也會如同那些地方官,向戶部收取火耗嗎?!”萬曆問道。
張居正面不改色,雖然被萬曆說中了,可他還是毫無變化的說道:“陛下,地方火耗,是由百姓承擔,若是戶部的銀錠也有了火耗,恐怕,到最後,也會落在百姓的身上,這樣一來,百姓身上的負擔就會重上很多。
江南銀多而糧貴,江南的這些百姓,倒是可以接受,但對於陝西、山西等地的百姓來說,銀少而價貴,勢必會讓那裡的百姓無法承受,造成拋荒逃難。”
“是啊,陝西那邊的白銀少,價格昂貴,若是這麼一層層的加下去,到最後都會壓在百姓的身上,朝廷的這些官員們,自然不會為百姓著想,甚至還會抓住這個機會,上下其手,中飽私囊。”萬曆的語氣變得陰沉起來,聽的張居正有些鬱悶。
這話不就是在說,朝廷的這些官員們靠不住嗎?這不就是在拐彎抹角的罵人麼。話雖如此,可張居正卻無法辯駁,事實上就是如此,朝中的官員就是如此。
不然,“衣冠禽獸”這個名詞是怎麼來的?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讓朕收回朕之前的決定嗎?!”萬曆再次說道。
“臣以為,應該順其自然,這樣能減輕百姓們的負擔。”張居正說道。
確實,用百姓的安危來壓一個皇帝,確實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只要這個皇帝要臉,就不可能無動於衷。
但是,張居正還是小瞧了萬曆。
“其實,朕之所以讓朝廷各部用銀幣結算,正是為了消除火耗。”萬曆擲地有聲的說道。
這話讓張居正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黑了不少。
正是為了消除火耗而採用銀幣結算,這話怎麼看怎麼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