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晚晴妙目凝視,素手微微顫抖,忽然間心頭大軟,不忍就此痛下殺手。
她咬著唇,躊躇不決,心底彷彿有一個聲音在厲聲喝道:“蕭晚晴呀蕭晚晴,你在想些什麼?先前虛與委蛇,為的不就是此刻嗎?只要殺了他,搶得軒轅六寶,練成《軒轅仙經》,別說報仇雪恨了,就算是稱霸三界,又有何難?”
蕭晚晴驀一咬牙,正要刺下,耳畔似乎又有另一個聲音叫道:“住手!他這般真心誠意地待你,幾次危難之時不惜捨身相救,你……你反倒恩將仇報,豈不是……豈不是……”心頭陡然一震,頓時又縮回手來。
眼波流轉,瞧見他丹田內那閃閃發光的太乙元真鼎,蕭晚晴心旌一陣搖盪,恍惚中,又聽見第一個聲音冷笑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若能登列仙籍,恩將仇報又有何妨?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般婆婆媽媽,可不像你的行事風格。再不殺他,等他劫期一過,可就沒這等機會啦。”
兩個聲音在她耳邊吵吵嚷嚷著,蕭晚晴心中混亂至極,皺著眉,閉上眼,三番五次提起手腕,卻始終刺不下去。
第一個聲音忽然格格尖聲大笑:“我明白了,你定是喜歡上這小子啦,所以才這般捨不得……”
蕭晚晴“啊”的一聲,彷彿被雷電當頭猛擊,跌跌撞撞地朝後退了幾步,花容雪白,呼吸不得。
剎那之間,思緒淆亂一片,心中驚駭、迷惘、害怕、不可置信,又交織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愫。又像茫茫大霧中突然劈過一道閃電,那一瞬間,她似乎瞧見了什麼,卻又彷彿什麼都沒瞧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第二個聲音在心底虛弱地辯駁道:“才不是呢!他不過是個嬰孩罷了,就算在他‘胎化易形’之前,也不過是個單純的書呆子,我又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第一個聲音格格厲笑道:“是嗎?倘若真是這樣,你就殺了這小子,證明給我看看!”
尖利的笑聲如寒風呼嘯,一遍遍地迴旋震盪,蕭晚晴心亂如麻,咬著牙,舉起菊花刺,再次緩緩地朝前走去。
楚易此時已漸漸蛻變為五歲男童之身,蜷臥在地,動也不動。
當她接近到咫尺之距,瞧見那粉雕玉琢似的臉蛋,瞧見那熟睡似的無邪的姿容,耳邊突然又響起他的笑聲:“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知要多少年才修得我們這同棺共穴的姻緣?蕭姑娘,你我既有這等緣分,我又怎麼捨得讓你死呢?”
蕭晚晴心中一顫,周身倏的一陣痠軟,彷彿被人抽去了所有的力氣。“當!”赤鐵菊花刺掉落在地,撞起一串流麗的火星。
剎那之間,心底的那些聲音全部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她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蕭晚晴軟綿綿地坐倒在地,怔怔地凝視著楚易,俏臉暈紅,耳根燒燙,胸脯劇烈起伏。在她的心底,突然泛起一種奇異而微妙的感覺,漣漪般地層層擴散。這種感覺似乎從沒有過,卻又彷彿似曾相識。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春末下午,在天山腳下的野花叢中,被那隻相思蜂扎疼了手指,帶給她刺疼而又麻癢的戰慄……
又像是那年初霜的秋夜,她掬飲了一捧月亮湖的水,冰涼、甘甜,直潤心肺,那種突如其來的悲傷的幸福,讓她在迷茫的夜霧裡突然想哭。
這是一種怎樣甜蜜、酸澀而痛楚的滋味啊,一點點地滲入她的骨髓,一寸寸地絞扭她的柔腸,融化她冰封已久的心海……
她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是萬萬沒有想到竟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而且來得這麼迅猛而使她猝不及防。就彷彿萬里汪洋風雲突變,狂潮奔卷,將她這弄潮兒倏然吞溺到深不可測的海底,令她慌亂、恐懼而窒息。
這時,身後忽然捲來一陣陰風,森寒徹骨,竟讓她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爐火、燭光劇烈地搖曳跳躍著,使她的影子投照在他的身上,搖晃不定。
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孤獨、淒涼而脆弱,就像這影子一般無所依傍。這麼多年以來的委屈、辛酸、苦楚……瞬間全都湧上心頭,伴隨著森冷沉重的恐懼、惶惑,以及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愫,壓得她透不過氣。
她忽然鮮明地意識到,在這世上,她真正可以倚賴的,恐怕就是眼前這陌生而又熟悉的少年了。
一時間悲從心來,百感交集,如山洪暴發,竟忍不住趴伏在楚易的身上,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楚易此時已逐漸轉醒,迷迷糊糊中聽見她的哭聲,只道她正為自己擔憂,心中湧起一股暖意,睜開眼,脫口笑道: